祝星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木质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她的手指刚触到二楼走廊的墙壁，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蜡笔和橡皮泥混合的味道——那是福利院几个小孩从小玩到大的东西。
走廊尽头右侧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祝星歌放轻脚步走过去，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快速收拾东西。
“小安？”她轻轻推开门。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勾勒出房间里简单的轮廓——一张铁质上下铺，上铺的小杰蜷成虾米状，被子踢到一边；下铺的小安背过身，不知睡了没有。
一旁的床头柜摆着她去年给他做的飞机纸模型。旁边贝壳相框的玻璃有些花了，但照片里两个笑脸依然灿烂。那是几年前的夏天，小杰和小花还没来福利院，只有她和小安。
小安和小杰小花都不同，她和小安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在祝星歌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还是婴儿的小安。
那时的她只有六岁，攥着攒了三个月的硬币去买糖，却在垃圾箱旁听见微弱的哭声，嘶哑无力。
他被人放在了垃圾桶边上的纸箱里，当时还是冬天，他被裹在一块陈旧的被子，冷的皮肤都紫了。
祝星歌吓得手里的硬币掉在了地上，她也没空去捡，跑过去抱起他回了福利院。
后来他就成了自己的弟弟，和她相依为命十几年。
“小安？”她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上铺的小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嘟囔：“安哥装睡呢，他盯着门口看半天了......”
下铺的被子突然剧烈地蠕动了一下，缓慢地转过了身。
祝星歌看到弟弟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昏暗的台灯下闪着倔强的光。
“怎么了？姐姐回来不开心吗？”
“开心……”
祝星歌蹲下身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被角。台灯暖黄的光晕里，能看见被面上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随着小安压抑的呼吸微微颤动。
“那怎么不看着姐姐说话？”她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小时候哄他喝药时的语调，“让我猜猜，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他，他突然又转了回去，缩到了被窝里。不一会儿传来一声声闷闷的抽泣。
“为什么？”小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节目。我看到了，好多人在骂你。”
“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为什么要生病，这才逼的你被骂，都怪我，都怪我！！”
祝星歌这才恍然大悟。她想起上周播出的节目，她被全网群嘲。那时候小安还在医院里，很有可能是其他人讨论被他听见了。
她看见被子下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小安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自责。
“不是的......”她伸手想拉开被子，却发现弟弟死死攥着被角，指节都泛白了。
“就是我的错！”小安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要不是我总生病，姐姐就不用去参加那个破节目！”他抓起床头药瓶想要扔出去，却又想到是花了很多钱买来的，只能紧紧地握在手里。
祝星歌的心猛地揪紧了。
“给我。”她轻声说，伸手去接那个被捏得手里的塑料瓶。小安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手指。药瓶落在她掌心时，瓶身上还留着弟弟汗湿的指印。
祝星歌打开台灯，把药瓶轻轻放在床头，突然单膝跪在床沿，捧起小安的脸。台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她这才发现小安的下唇被咬出了血珠，苍白的脸上交错着泪痕，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像淋了雨的蝴蝶翅膀。
“这不怪你。”她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弟弟的，“这是姐姐自愿的。”
“你看，”她稍稍退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一张照片——舞台上的她张开双臂，眼中盛满星光，“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姐姐真的很快乐。”
指尖滑动，下一张是她和室友的合照“而且，姐姐也交了很多朋友。”
“参加节目不仅是为了小安，还为了姐姐自己的梦想，小安就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她感觉弟弟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像只收起尖刺的小刺猬。小安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那......那些骂你的......”
祝星歌了然的点开直播切片，放到他面前：“看，姐姐已经不再被骂了，现在都是夸姐姐的。”
小安虽然年纪小，却认得很多字，能够看懂弹幕和评论的内容。
看到上面果然都是夸祝星歌的内容，彻底放心下来。
“那就好。”小安呼出一口气，小小年纪却一脸老沉，“姐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听人说了，当明星是很辛苦的。”
还会被很多人骂，就像这次一样。
私心里，小安不想姐姐生活变得没有隐私，随意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大，甚至还有很多人追着骂。
但是，小安看着她流露出的快乐。
他也难得的勾起了嘴角。
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
门外，周舒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端着院长妈妈准备的水果。她静静看了一会相拥的姐弟，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月光渐渐西移，房间里姐弟俩的剪影靠在一起。
上铺还传来小林睡熟的呼吸声。
“所以这几天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祝星歌突然说。
小安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点点头。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院长妈妈很担心你。”祝星歌教育他，“要是想姐姐了，就让院长妈妈打电话，别一个人憋着生气好不好？”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祝星歌拉过被子将他裹住：“好了，睡吧。”
她哼起小时候编的摇篮曲，手指轻轻梳理着弟弟有些汗湿的额发。
月光悄然移动着脚步，将床头那瓶药片照得晶莹透亮。药瓶旁边，小安偷偷藏的画露出一角——那是他凭借着记忆，用蜡笔画出的祝星歌在舞台上的样子。
有一条黄色的线条把她整个包围住，就像是一个保护罩，隔绝了所有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