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的手指捏着车钥匙,金属外壳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却没让他有半分犹豫。他没有通知助理,没有叫司机,甚至没给公司前台留一句话——此刻的他,只想暂时逃离那个被“苟总”身份绑架的世界,做一个只想奔向目的地的普通人。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文件的油墨味、咖啡机的焦香,还有那些藏在礼貌背后的试探。他快步走向电梯,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身后的繁华做切割。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得很慢,他盯着那不断减少的数字,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丝期待,像小时候盼着去郊外放风筝的孩子,满脑子都是目的地的模样。
走出公司大楼,深秋的风裹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停车场里的车位大多空着,只有零星几辆车停在那里,他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卧在角落,车身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冷冽的光——这是他去年生日时给自己买的,价格够普通人数年的工资,可他平时很少开,总觉得坐在后排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才更像“总裁”该有的样子。
今天,他却亲手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的瞬间,皮革座椅的凉意裹住后背,他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将车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引擎发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停车场的寂静,也像是在他心里按下了“出发”的开关。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市中心的车流。此刻正是晚高峰,马路上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霓虹灯牌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流动的光。苟富贵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手指却下意识地放松了几分——以前坐后排时,他总习惯盯着车载屏幕上的报表,连堵车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可现在握着方向盘,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却莫名地觉得踏实。
他打开导航,输入“蝴蝶谷艺术园区”,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条蜿蜒的路线。导航提示音温柔地响起:“全程约30公里,预计行驶45分钟。”他跟着导航的指引,慢慢变道,朝着远离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车子驶过金融区,那些曾让他引以为傲的摩天大楼渐渐落在身后。玻璃幕墙反射的夕阳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路边渐渐多起来的绿植——先是人行道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风一吹就有叶片飘落,像蝴蝶一样贴在车窗上;接着是街边的小公园,里面有老人在散步,有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隔着车窗传进来,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苟富贵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他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灌进来。风里没有了市中心汽车尾气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清香和花草的芬芳。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憋闷好像被这股风带走了大半,连之前因为雅林拒绝而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车子驶出城区,进入郊区的公路。路边的高楼大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农舍、成片的农田,还有蜿蜒的小河。公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枝叶交错着挡住了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路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他关掉了车载音响里播放的财经新闻,只留下发动机的轻微声响和窗外的风声。此刻的他,不想听任何关于“项目”“利润”“市值”的话题,只想安安静静地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他看着路边掠过的农田,地里还有农民在忙碌,弯腰收割着最后的庄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导航提示“距离蝴蝶谷艺术园区还有5公里”时,路边的风景又变了样。原本开阔的农田变成了错落有致的文创小店,有的外墙爬满了青藤,有的门口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的挂着复古的招牌,上面写着“咖啡馆”“手作坊”“画室”,每一家都透着文艺的气息。
苟富贵放慢车速,沿着路边慢慢行驶。他看到有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偶尔抬头和同伴说笑;看到有妈妈牵着孩子的手,在手工坊门口驻足,指着橱窗里的小玩偶,眼里满是温柔;看到有老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晒着夕阳,手里拿着报纸,看得格外认真。
这些画面很普通,却让他觉得格外温暖。在市中心待久了,他习惯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习惯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焦虑或警惕的表情,习惯了所有的交流都离不开“利益”“合作”“资源”。可在这里,他看到的是松弛,是惬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不被时间催促的从容。
“已到达蝴蝶谷艺术园区附近”,导航的提示音响起时,苟富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紧张,像要去见老朋友的孩子,既期待又忐忑。他沿着园区的指示牌,慢慢驶入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枝叶在头顶交织成天然的拱廊,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路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路的尽头,一座爬满青藤的白色小楼突然出现在眼前。小楼只有两层,外墙被青藤覆盖,只露出几扇干净的玻璃窗,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像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暮色渐浓的傍晚里,显得格外温馨。
小楼的门口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蝴蝶谷钢琴室”,牌子旁边还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风一吹,就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苟富贵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认出这块招牌——和玥玥直播间主页上的头像,几乎一模一样。
他慢慢把车停在小楼旁边的空地上,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座白色小楼。窗户里隐约能看到一架黑色的钢琴,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偶尔有琴声从里面传出来,是一首舒缓的儿歌,应该是玥玥在给小孩子上课。
琴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他的心上。他想起自己在市中心的办公室,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想起那些没完没了的会议,想起雅林那句“您的喜欢更像需要陪伴的冲动”,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觉得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座白色小楼,这个藏在郊区文创园区里的钢琴室,没有豪华的装修,没有昂贵的设备,没有奉承的笑脸,却莫名地让他觉得安心。就像一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航行久了的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不用再担心风浪,不用再紧绷着神经,只需要静静地感受这份宁静与温暖。
苟富贵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窗户里传来的琴声,感受着晚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的凉意。他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这里不是什么豪华的会所,不是什么重要的商业场合,却是能让他暂时卸下所有防备,找回内心平静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下来,接着有小孩子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应该是课程结束了。苟富贵睁开眼,看到几个背着小书包的孩子从楼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画着钢琴的小卡片,蹦蹦跳跳地扑进门口等待的家长怀里。
玥玥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正弯腰和一个孩子说着什么。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像一幅温暖的画。
苟富贵没有立刻下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想打扰这份宁静,也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他只是觉得,能在这样一个傍晚,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听到这样一段温柔的琴声,就已经足够了。
他拿出手机,对着这座白色小楼和门口的玥玥,悄悄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暖黄的灯光、爬满青藤的外墙、笑着的玥玥,还有蹦蹦跳跳的孩子,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画面。他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想让自己每次看到时,都能想起这份难得的安心。
车子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暮色已经渐渐浓了。苟富贵没有回头,只是沿着来时的路,慢慢驶离了蝴蝶谷艺术园区。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到那个喧嚣的市中心,回到那个被“苟总”身份绑架的世界,可他的心里,却已经多了一份属于这里的温暖与宁静。
这份温暖与宁静,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扎了根。他相信,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麻烦,不管心里有多烦躁,只要想起这座爬满青藤的白色小楼,想起那暖黄的灯光和温柔的琴声,他就能重新找回平静,重新找回面对生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