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终于,坐不住了吗?”
朱标将那张来自北平的小小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卷曲,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嘴角勾起地那抹冰冷笑意,让站在一旁的蒋瓛和张毅都感到了一股寒气。
府衙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而就在千里之外的山西太原,晋王府内,气氛比西安府衙还要压抑,简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砰!哐啷!”
名贵的汝窑青瓷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晋王朱棡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英俊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削我兵权!禁我足!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废了孤啊!!”
他嘶吼着,一脚踹翻了身边的花梨木大椅。
父皇的那道旨意,就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日夜折磨着他。
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大哥朱标在陕西建下不世之功,风风光光地班师回朝,而他,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被父皇废黜王位,圈禁在京城的高墙之内,永世不得翻身!
不!绝不!
他朱棡是父皇最勇武的儿子,凭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殿下息怒!”
身形瘦小,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心腹谋士欧阳克己,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尖利地说道:“殿下!事已至此,再发怒也无济于事啊!我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自救?怎么自救?!”朱棡一把揪住那欧阳克己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孤现在连太原城都出不去!手里的兵权也被收了!你告诉孤,怎么自救?!”
那欧阳克己被掐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依旧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燕……燕王……殿下!只有燕王能救我们了!”
燕王?
听到这个名字,朱棡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精光。
对,老四!朱棣!
他手里还握着大明最精锐的北平大营!他是父皇所有儿子里,唯一一个能和大哥朱标掰手腕的人!
“没错!老四!”朱棡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那谋士得了自由,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继续拱火道:“殿下,太子在陕西的所作所为,名为赈灾,实为大肆收拢兵权民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能废了秦王,明日就能削了晋王,后日,焉知不会把屠刀伸向燕王?我们必须说动他,让他意识到,再不联手,我们兄弟几个,就都要被太子给逐个击破,到那时,悔之晚矣啊!”
“说得对!”
朱棡一拍大腿,极度的恐惧和不甘,让他彻底豁了出去。
他当即在书案上铺开纸张,亲自研墨,写下了一封声泪俱下的亲笔密信!
信中,他极尽夸张之能事,将朱标在陕西的行为,描绘成了“名为赈灾,实为收拢兵权、僭越君父、图谋不轨”,更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秦王朱樉的“悲惨下场”。
最后,他用血泪般的教训警告朱棣:“今日我为鱼肉,明日四哥安能幸免?弟恳请四哥牵头,联合代、辽、宁诸王,共上万言书,弹劾太子!我等兄弟若不联手,必被他逐个击破,届时悔之晚矣!”
写完,他咬破指尖,在信的末尾,重重地按上了一个血指印!
“来人!立刻派人将这封信送去北平!记住,伪装成贩卖皮货的商人,星夜兼程,不得有误!若是信丢了,或者人被抓了,你们全家都给孤陪葬!”
。。。。。。
数日后,北平,燕王府。
与太原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森严之中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密室之内,烛火通明。
身穿一袭玄色常服的朱棣,正与一名身披宽大黑袍,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的怪和尚在对弈。
此人,正是他的首席谋士,被后世称为“黑衣宰相”的姚广孝。
棋盘之上,局势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绞杀阶段。
一条由黑子组成的狰狞大龙,已经将白子团团围住,只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缺口,随时都能完成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朱棣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头也没抬。
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王爷,府外有一名自称从太原来的皮货商人,求见王爷,说有晋王殿下的亲笔信。”
朱棣夹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和姚广孝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让他进来。”
很快,那名被朱棡寄予厚望的使者被带了进来。他一见到朱棣,就“扑通”一声跪下,从怀里掏出那封带着血指印的密信,双手奉上。
朱棣接过信,展开细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仿佛信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词句,不过是在看一份寻常的公文。
看完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信纸缓缓地递给了对面的姚广孝。
姚广孝接过,一目十行地扫完,那双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低声道:“殿下,这把刀,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棣发出一声冷哼,将手中的黑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彻底封死了白子最后的生路。
“老三这是病急乱投医,想拿本王当枪使。”他语气里满是不屑,“他以为本王会蠢到去当这个出头鸟?”
姚广孝却摇了摇头,拿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的另一处,看似闲棋,却让整个棋局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太子势大,已成事实。我等若想破局,的确需要盟友,更需要一把能替我们去搅乱浑水,试试太子深浅的刀。”
姚广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晋王,就是最好的一把刀。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咬起人来,才会最狠,最不计后果。”
“我们,需要他这条疯狗,继续去咬太子。”
“但是,”姚广孝话锋一转,“何时响应他,如何响应他,这其中的主动权,必须,也只能,掌握在我等自己地手中。”
朱棣的眼睛亮了。
他瞬间明白了姚广孝的意思。
他沉思了良久,终于提起了笔,写下回信。
信中,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用一种充满了同情与惋惜的口吻回复道:
“三哥所言,字字泣血,弟感同身受,夜不能寐。然北平乃国门,防务繁重,蒙古鞑子时有异动,弟实难分心。况弟已经赋闲在家 ,随时听调入京。此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落入他人圈套。望三哥暂且隐忍,保重自身,静待时变。”
这封回信,写得是滴水不漏。
既安抚了朱棡这条“疯狗”,给了他一个“静待时变”的虚假希望,让他继续去和太子死磕。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顾全大局、冷静观望的道德高地上,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名晋王使者,自离开太原城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早已落入了东宫最神秘的“飞鱼”暗探的全程监控之中!
他与燕王见面的过程,说了什么话,待了多久。。。。甚至朱棣的那封回信内容——通过重金收买燕王府书房一名负责倒茶的小吏,早已一字不落地,被加密送往了千里之外的西安。
西安府衙。
朱标看着手中的两份情报,一份来自太原,一份来自北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对身旁的蒋瓛和张毅说道:“老三愚蠢,急着跳墙。老四精明,想当黄雀。”
“他们以为自己在暗处运筹帷幄,殊不知,他们每一步棋,下的每一步子,都清清楚楚地,摆在孤的棋盘之上!”
张毅看着朱标脸上那副尽在掌握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藩王们所有的阴谋诡计,在太子殿下这里,仿佛都成了透明的!
朱标缓缓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下达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霸道!
“在西安府最显眼的位置,给孤正式挂牌,成立‘大明东宫驻陕西赈灾总署’!”
“孤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看清楚!”
“这陕西,究竟是谁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