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想翻盘,我们,唯有去‘取’!”
姚广孝那沙哑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死寂的密室里回荡。
朱棣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聚焦,他死死地盯着姚广孝,仿佛要将他看穿。
“取?怎么取?!”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十七弟……朱权他已经把我卖了!他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他会帮我?!”
“他当然不会帮。”姚广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走到那幅被鲜血染红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东北角的“大宁”二字上!
“所以,贫僧才说,是‘取’,不是‘请’!”
“你是说……”朱棣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没错!”姚广孝眼中妖光爆闪,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疯狂,“王爷您想,如今我们精锐尽丧,军心动摇,名声败坏。而太子手握神机营这等利器,又占尽大义,我们若是困守北平,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就在大宁!”
“宁王朱权,麾下有朵颜三卫!那是收编了最精锐的蒙古骑兵组成的部队,来去如风,战力天下无双!论骑兵对决,就算是一百个神机营,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我们能拿到朵颜三卫,我们就有翻盘的本钱!”
“可怎么拿?!朱权他不是傻子!”旁边的朱能,忍不住插嘴道,他的断臂还用夹板固定着,脸色惨白。
“他不是傻子,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姚广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终究还是王爷您的亲弟弟。您是他的亲四哥。”
“如今,我们兵败如山倒。在天下人眼里,您就是一条被太子追杀的丧家之犬!一个哥哥,被另一个哥哥逼得走投无路,逃到自己亲弟弟的地盘上,求一条活路……您说,他这个做弟弟的,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朱棣愣住了,他瞬间明白了姚广孝的意思!
这是一个阳谋!
如果朱权不开门,就是坐实了“不顾手足之情”的罪名,必被天下人唾骂!
可如果他开门……
“只要他开了门,那大宁城里,到底是他说了算,还是您这位亲四哥说了算,那就不一定了!”姚广孝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他朱权再怎么防备,也想不到,您这位‘走投无路’的四哥,会对他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痛下杀手!”
“这……这太阴险了!”张玉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说道,“殿下,此计……有伤天和啊!”
“天和?!”朱棣猛地转过头,眼睛血红地盯着他,“张玉!你告诉我,什么是天和?!我一万兄弟惨死济南,尸骨未寒,这是天和吗?!我父皇被奸太子蒙蔽,要把我往死路上逼,这是天和吗?!我朱棣为大明镇守北境,流血流汗,换来的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他妈的是天和吗?!!”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去他妈的天和!!!!”
“本王现在,就是一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只要能报仇!只要能活下去!别说是骗他朱权!就是要他的人头,本王也在所不惜!!!”
那疯狂而决绝的嘶吼,让整个密室都为之一颤!
朱能和张玉,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燕王,都吓得不敢再出声。
他们知道,济南城的惨败,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主帅。
那头曾经骄傲的猛虎,如今,变成了一条更饥饿,更危险,更不择手段的疯狼!
“先生!”朱棣喘着粗气,死死抓住姚广孝的胳膊,“说!具体怎么做!”
“演戏。”姚广孝吐出两个字。
“我们要演一出,兵败如山倒,被朝廷大军追杀,仓皇北顾,狼狈逃窜的大戏!要演的真,演的像!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相信您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一,兵力。”姚广孝伸出一根手指,“我们不能全去,人多了会引起怀疑。殿下您亲自带队,挑选最可靠的三千骑兵!而且,必须个个带伤,人人狼狈!”
“第二,装备。”姚广孝继续道,“把我们的龙旗、王旗,全都扔了!所有人的盔甲,全部弄破!刀枪剑戟,能扔的都扔了!我们不是去打仗,是去逃难的!”
“第三,路线!我们不能走大路,专挑那些难走的小路,荒山野岭!要弄得人困马乏,风尘仆仆!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是在被人追杀!”
“最重要的一点!”姚广孝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要派一个最会哭,最会演戏的信使,提前去大宁城下!跪在城门口,哭着喊着,求宁王殿下,看在兄弟情分上,救他四哥一命!”
一条条毒计,从姚广孝嘴里说出。
朱棣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朱权在亲情和道义的绑架下,不得不打开城门,迎接他这头“史前巨兽”入城的场景!
半个时辰后。
北平城外,燕军大营。
仅存的燕军将士,被紧急召集了起来。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济南惨败的恐惧和迷茫。
朱棣一身破烂的布衣,脸上涂满了泥灰,跳上了一处高台。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意气风发,而是“噗通”一声,对着台下的将士们,跪了下去!
“兄弟们!!!”
朱棣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朱棣无能!是我轻信了朱标小儿的鬼话!害得我们一万多兄弟,把命丢在了济南啊!!!”
台下的士兵们都傻了,他们何曾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模样!
朱棣用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膛,声泪俱下!
“现在!朱标那个奸贼,还不肯放过我们!他派了神机营,就在我们屁股后面追!他要我们所有人都死!!!”
“我朱棣,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大宁的宁王,是我朱棣的亲弟弟!我现在,就要去投奔他!他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我朱棣发誓!只要能活下去!今日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济南城下的血债,我要用朱标小儿的项上人头来偿还!!!”
“愿意跟着我朱棣,去搏一条生路的,就拿起你们的武器!我们走!”
说完,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北方的无尽黑暗,狂奔而去!
那绝望的姿态,那悲壮的背影,瞬间就点燃了所有士兵心中同仇敌忾的火焰!
“跟王爷走!!”
“妈的!跟他们拼了!”
三千残兵,没有旗帜,没有盔甲,像一群孤魂野鬼,消失在了北平的夜色之中。
三天后。
大宁城外。
一个浑身是血的燕军斥候,骑着一匹口吐白沫的战马,冲到了城门之下。
他甚至没能冲到门前,就从马上栽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朝着城楼上的守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开门!快开门啊!!!救命啊!!!”
“我家王爷……燕王殿下,被朝廷大军追杀,兵败如山倒!他……他正带着几千弟兄往这边逃过来了!求宁王殿下看在兄弟情分上……开门,救救我们!救救我家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