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那句像冰锥子裹着蜜糖、又像淬了毒的羽毛、轻飘飘却“轰”地砸在她天灵盖上的“一起去看和平盛世”,在朱怡贞的脑子里、心里、甚至骨头缝里,嗡嗡嗡、滋滋滋、噼里啪啦地“余震”了整整一个新年假期!震得她寝食难安、魂不守舍、看啥都像林楠笙那张冰块脸、听啥都像他那句要命的“约定”!
“一起去看?看个鬼啊看!林楠笙你个混蛋!撩完就跑!说话说一半!放屁还带拐弯的!你倒是说清楚啊!是同志之间的革命友谊展望?还是特务头子对女下属的精神控制pUA?或者是……冰块脸突然开窍了想跟老娘搞对象?啊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种人,心里只有任务、权谋和杀人!谈恋爱?他懂个屁!”
朱怡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毫无章法的王八拳,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打出去。可越打,林楠笙当时那个在寒风烟花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假的!)又“坚定”(真的?) 的侧脸,就越清晰!那句低沉的、带着奇异魔力的话,就越往她心里钻!
“冷静!朱怡贞!你是个成熟的穿越者了!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迷惑!不能被虚假的温情冲昏头脑!林楠笙是什么人?是76号副站长!是活阎王!是周扒皮的心腹(曾经是)!
就算他曾经并肩作战一段时间,谁知道是真是假?他跟你谈未来?谈和平?笑话!这肯定是个更大的陷阱!是温水煮青蛙!是钝刀子割肉!是想让老娘放松警惕,然后一击必杀!” 她拼命给自己泼冷水,用最恶意的揣测去分析林楠笙的动机,试图压下心头那丝不合时宜的、蠢蠢欲动的……悸动?
然而,“悸动” 这东西,就像野草,你越是想把它压下去,它越是能从石头缝里顽强地钻出来,迎风招展,气得你想吐血。
“啊啊啊!烦死了!不想了!干活!用工作麻痹自己!” 新年假期一过,朱怡贞就顶着两个更加深邃的、堪比熊猫他二舅的黑眼圈,“杀气腾腾”(自认为)地冲回了76号,冲进了她那间小办公室,准备用“工作狂” 的模式,淹没一切胡思乱想。
然后,她就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没活儿了!
林楠笙像是突然把她这个“多功能工具人” 给忘了!没有堆积如山的垃圾情报要“分析”,没有天书般的账本要“审计”,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要“分类”,甚至连跑腿打杂的活儿都没了!她每天准时上班,对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像个被遗弃在角落的、蒙尘的旧花瓶。
“几个意思?林楠笙?用完就扔?卸磨杀驴?驴还没拉完磨呢!” 朱怡贞先是愤怒,觉得被耍了。接着是疑惑,“难道……他发现了我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穿越者身份)?觉得我没用了?还是……他上次天台的话真是随口一说,现在后悔了,躲着我?”
“不对!以林楠笙的性格,如果觉得我没用或者有威胁,直接处理掉就是了,用得着晾着我吗?难道……是在保护我?让我暂时远离漩涡中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保护我?他?凭什么?”
想不通,干脆不想。既然没活儿,她就自己找活儿。她把之前那些“整理”过的、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情报摘要又翻出来,修修改改,假装很忙。她甚至“主动”去帮隔壁档案室(她再也不敢单独进去了)的老管理员搬了两回旧报纸,换来老头几句“小姑娘挺勤快”的夸奖,顺便“不经意”地打听了几句站里的近况。
老头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真真假假,倒是让朱怡贞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周主任(周耀庭)最近心情不大好,听说南京那边对他又有微词,好像是说上海站内部整顿不力,还有……经费问题?”
“林副站长倒是稳当,该干嘛干嘛,不过……我听说行动科那边,好像悄悄调走了几个人,说是去外地公干,神神秘秘的。”
“还有啊,租界那边最近不太平,日本人的岗哨又加了,巡捕房也查得严,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周耀庭被敲打?林楠笙调人?租界加强警戒?” 朱怡贞心里咯噔一下。“山雨欲来风满楼……顾大叔说过,最平静的时候,往往最危险。”
她不敢再瞎打听,老老实实缩回自己的小办公室,但心里那根弦,又悄悄绷紧了。“林楠笙……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一天天滑过。朱怡贞像个被迫休假的士兵,困在小小的堡垒里,看不见外面的战局,只能靠零星传来的、真假难辨的消息,拼凑着模糊的图景。
让她稍微安心一点的是,蓝心洁那边传来了平安的消息。通过孙老板的秘密渠道,蓝心洁告诉她,自己已经安全转移到香港(真正的香港,不是她瞎编的十六铺码头),虽然背井离乡,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贞心集团”的业务也慢慢恢复,孙老板在打理,还悄悄汇来了一笔钱,说是“分红”,让她在上海“打点用”。朱怡贞捏着那叠沉甸甸的钞票,心里又暖又酸。“心洁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关于顾慎言,依旧没有确切消息。林楠笙不提,她也不敢问。那个“邮差”的最后一程,成了她心底不敢触碰的伤疤。她只能默默祈祷,祈祷那个像山一样可靠、像父亲一样慈祥的顾大叔,能够挺过这一劫。
就在朱怡贞快要被这种“等死”般的宁静憋疯的时候,转机,以一种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天下午,她正对着窗外那堵光秃秃的、连棵草都没有的围墙发呆,思考着晚上是吃食堂的“猪食”还是冒险出去买两个肉包子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林楠笙,也不是那个眼镜男干事,而是——行动科的一个小队长,姓赵,以前见过两次,是个面相憨厚、但眼神精明的汉子。
“朱小姐,” 赵队长对她点点头,语气还算客气,“林副站长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有任务。”
“任务?!” 朱怡贞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林楠笙终于想起老娘了?!什么任务?该不会是让我去色诱哪个汉奸吧?还是让我去偷日军的布防图?完了完了,准没好事!”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迅速进入“乖巧听话、随时准备为党国效忠”状态:“是!我马上来!”
她跟着赵队长,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向林楠笙的办公室。这次,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不止林楠笙一个人。
赵队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林楠笙平静的声音:“进。”
推门进去,朱怡贞一愣。办公室里除了林楠笙,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见过的、那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干事(现在她知道他姓李,是林楠笙的机要秘书)。另一个,则是个完全陌生的、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四十出头、气质儒雅中带着一丝精明的男人。此人正微笑着与林楠笙交谈,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平起平坐的味道?
“这人谁啊?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或者银行经理,怎么会出现在林楠笙的办公室?还这副态度?” 朱怡贞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林副站长,朱小姐到了。” 赵队长报告一声,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