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发出的嗡鸣声，在房间内缓缓消散。
死寂重新笼罩。
司空晦依旧坐在黑暗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四面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数据瀑布无声流淌。
但他已经不需要再看。
所有验证信息都已反馈完毕。
技术部门的最终报告，标注着“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二点七”的猩红字样。
那数字刺眼得像是嘲讽。
雾中鬼的观察记录，详细描述了徐立与赵家残余的会面过程。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合理。
连赵振雄那幅手绘的结构图，都和内部资料高度吻合。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
司空晦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哒。
哒。
哒。
每一声间隔都精确到毫秒。
他在计算。
全息屏自动亮起。
冰冷的公式开始滚动。
左侧是风险项：
可能存在的埋伏概率——百分之四十一。
敌方整合后的力量等级评估——A+级威胁。
未知变量徐立近期成长速率——持续异常攀升中。
右侧是收益项：
清除叛徒赵家残余——组织威信恢复百分之十五。
回收关键技术与人材秦子怡——科研进度推进百分之三十。
夺取或摧毁核心变数乾坤一炁钱——战略威胁消除百分之六十。
天平缓缓倾斜。
最终彻底倒向收益一侧。
司空晦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不是微笑。
是计算结果得到验证的满足感。
他调出雾中鬼报告的最后一行。
那里有一句用灰色小字标注的批注：
“直觉存疑——会面过程过于合理，警戒人员状态过于松散，建议二次验证。”
司空晦的眼神冷了下来。
“直觉。”
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像是在咀嚼某种肮脏的残渣。
在他的数据库里，“直觉”归类于“情感干扰项”，权重值为零点零零三。
连噪音都算不上。
是应该被过滤的杂质。
他毫不犹豫地删除了那句批注。
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调出秦子怡的个人档案。
照片上的女孩十六岁，穿着白大褂，眼神清澈明亮。
那是她刚被他收入门下的时候。
档案下方有一条隐藏标签：
“情感模块发育过度，需持续观察与引导。”
司空晦的手指悬在标签上。
停留了三秒。
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了一下，像是想打开，又克制住了。
最终他关掉了档案。
重新看向全息屏上的收益项。
尤其是“回收关键技术与人材秦子怡”那一行。
数据告诉她，秦子怡的背叛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
但技术部门也确认——那份优化提案的底层代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她亲手写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确实调出了那份毒。
但也意味着，她把毒递出来的时候，或许还留了一手。
或许那份优化里，藏着只有她知道的漏洞。
或许那份完美匹配的数据包，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司空晦闭上眼睛。
脑海中开始飞速推演。
如果这是陷阱，徐立会怎么做？
会用什么做饵？
钥匙。
一定是那把藏在深蓝观测站的“心源之匙”。
那是林素云留下的东西。
是徐立必须拿到的东西。
也是司空晦自己，找了十五年的东西。
用钥匙做饵，确实够分量。
但徐立怎么确定司空晦一定会咬钩？
因为他算准了司空晦的性格。
算准了他对完美技术的执念。
算准了他对秦子怡背叛的愤怒。
更算准了他对修正错误的强迫症。
司空晦重新睁开眼睛。
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冰冷的数据流在瞳孔深处闪烁。
“你赌对了。”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
像是在对远在碧波府的徐立说话。
又像是在对十五年前的自己说话。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他调出通讯界面。
输入指令：
“启动拂晓预案。”
“我将于四十八小时后抵达碧波府。”
指令发出的瞬间，基地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
那是大型传送矩阵开始预热的信号。
司空晦没有停顿，继续输入：
“命令：黄字壹号，提前十二小时抵达，肃清并控制望海崖区域。”
“命令：地字贰号，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伤势修复，随行参战。”
“命令：全面启用三号与五号通讯链路，构建战场全域监控网络。”
“命令：所有外围据点进入静默状态，非必要不联络。”
一条条指令像流水般发出。
每一条都精准到时间节点和人员分工。
这就是拂晓预案。
司空晦为终极对决准备的十三套预案之一。
优先级：最高。
动用资源：组织战略储备的百分之四十。
胜率预判：百分之九十二。
风险等级：S级。
但他还是点了确认。
因为收益值得冒这个险。
更因为——
他想亲眼看看。
看看徐立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看看秦子怡调的毒到底有多烈。
看看那把钥匙，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能打开心源之境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司空晦终于站起身。
黑色长袍垂落，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走到观测窗前。
那面巨大的屏幕依然模拟着宇宙深空的景象。
星辰诞生，星系碰撞，黑洞吞噬一切。
冰冷。
浩瀚。
理性。
这才是他追求的秩序。
而不是人类那些混乱的情感。
不是爱恨。
不是愧疚。
不是所谓的守护。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屏幕。
画面随即切换。
变成了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人。
年轻的司空晦站在中间，左边是徐知远，右边是林素云。
三个人都穿着紫枢阁的制式长袍。
徐知远笑得爽朗，眼睛里有光。
林素云眼神温柔，嘴角带着浅笑。
司空晦自己，则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一丝当时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影。
三个月后，徐知远和他决裂。
六年后，林素云夫妇离奇身亡。
十五年后，他们的儿子拿着乾坤一炁钱，在碧波府布下陷阱等他。
命运像个恶毒的玩笑。
司空晦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进入节能模式，光线暗了一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仿佛想触碰照片上那两张笑脸。
但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屏幕。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他就收回了手。
指尖微微蜷缩，像是被什么烫到了。
然后他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徐知远，林素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比刚才更低了几分。
“你们留下的意外，和我犯下的失误……”
他顿了顿。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他极度控制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
“都将在此次拂晓中被彻底修正。”
画面中的照片开始碎裂。
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像素碎片。
最后彻底消散。
重新变回冰冷的宇宙深空。
“理性的秩序……”
司空晦转身，走向传送矩阵的方向。
黑色长袍在身后扬起，划出凌厉的弧线。
“无需情感的杂质。”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像是要把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彻底踩碎。
基地深处，矩阵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蓝白色的能量电弧开始在通道中跳跃，撕裂空气。
四十八小时。
倒计时开始。
碧波府。
望海崖。
深蓝观测站。
所有棋子都已就位。
所有陷阱都已布好。
现在，只等猎手入场。
只等这场准备了十五年的恩怨……
做个了断。
……
与此同时。
碧波府听涛别院。
徐立突然从浅眠中惊醒。
怀中铜钱滚烫。
烫得像要烧穿他的胸口。
小柒的虚影在旁边浮现，脸色凝重得可怕。
“宿主。”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检测到跨洲际传送矩阵的预热波动。”
“坐标指向——太平洋中部某移动平台。”
“能量签名匹配……”
小柒深吸一口气，瞳孔中的数据流疯狂闪烁。
“是司空晦的专属座标。”
徐立坐起身。
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他走到窗边，看向西北山区的方向。
夜色如墨，远山如兽脊般匍匐在黑暗中。
“终于要来了。”
他轻声说。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清舞也醒了，披着外套走到他身边。
她的手指轻轻抓住徐立的衣袖。
“确定了？”
“确定了。”
徐立握住她的手。
掌心温热，驱散了夜色的寒凉。
“四十八小时内，他一定会到。”
“那我们……”
“按计划行事。”
徐立转身看向小柒。
眼神锐利如刀。
“通知所有人。”
“拂晓预案已启动。”
“我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带着决绝，带着期待，更带着沉淀了十五年的恨意。
“该收网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
天际线被染上鱼肚白。
天快亮了。
而风暴，也快来了。
那是一场酝酿了十五年的风暴。
一场注定要有人流血的……
生死豪赌。
（第1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