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那点自主呼吸的微小银芒,如同在凌薇薇混沌的婴儿世界中点亮的一盏内视之灯。它不再仅仅是需要警惕和压制的“异物”,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观察、可以感受的“内在”。这种变化带来的心境转变是巨大的。恐惧虽然未曾完全消失,却被一种悄然滋生的好奇与探索欲所取代。
她开始有意识地在阿公的拨浪鼓时间之外,独自尝试去“触碰”那点银芒。不是在能量引导下,而是凭借自己凝聚起来的、微弱的意念。这比在阿公辅助下进行要困难百倍。她的意念如同初生婴儿蹒跚学步,歪歪扭扭,十次里有九次根本无法准确聚焦在那银芒之上,往往在半途就溃散无形。
失败是常态。但凌薇薇没有气馁。成年人的坚韧灵魂与婴儿身体特有的、对新鲜事物的执着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她利用一切清醒的、独处的时光进行尝试——雄哥将她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忙时,夏宇在远处看书并未留意时,甚至深夜醒来万籁俱寂时。
她发现,当她内心平静,呼吸绵长,如同阿公哼歌时的节奏时,意念似乎更容易凝聚。当她回想起被雄哥拥抱的温暖,被夏天逗弄时的轻松,被阿公能量波纹抚慰的舒适时,那点银芒似乎也会变得更加温顺,散发出的光辉也柔和些许。
这不再是单方面的压制或被动承受,而是一种双向的、极其初级的“交流”。她在学习理解印记的“情绪”,而印记,似乎也在缓慢地适应着她的存在。
这一切都在极其隐秘中进行。她小心地控制着,不让这自主的尝试引动任何能量波动,以免触发脚环监测器或引起夏宇的注意。她像是一个在大人眼皮底下偷偷练习魔法的小孩,既紧张,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阿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例行拨浪鼓时间,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静静地看着凌薇薇,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鼓励的笑意。
“团团啊,”阿公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有些路,总要自己走第一步的。别怕,顺着感觉走。”
说完,他才开始摇动拨浪鼓。但这一次,他发出的能量波纹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引导或安抚,而是……模仿。
那能量波纹,极其精准地模仿了凌薇薇体内那点银芒呼吸的节奏和频率!如同一个外在的、放大的共鸣器!
凌薇薇瞬间就明白了阿公的用意!他不是在帮她,而是在为她创造一个最理想的“练习场”!在这个由阿公构筑的、与她内在同步的共鸣场中,她感觉自己的意念前所未有地清晰和稳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托住,指向那明确的目标。
机不可失!
她立刻集中全部精神,调动起那丝练习了无数次的、属于自己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如同伸出无形的手指,探向体内那点稳定呼吸的银芒。
近了,更近了……
没有排斥,没有躁动。当她的意念终于轻轻“触碰”到那点银芒的瞬间——
“嗡……”
一声只有她灵魂能听见的、极其轻微的共鸣声响起。
仿佛一滴水珠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那点银芒的光芒微微涨大了一圈,散发出一种愉悦而亲昵的波动,如同被顺毛抚摸的小兽发出的呼噜声。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暖流,顺着那意念的连接,反向流淌回她的灵魂,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安定感。
成功了!她第一次,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与体内的印记建立了清晰而稳定的连接!
这连接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她的意念便因消耗过大而自然消散。那点银芒也恢复了原状,继续它缓慢的呼吸。
但凌薇薇躺在婴儿床上,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这小小的成功,意义非凡。它意味着,她并非完全受制于这神秘的印记,她有能力去影响它,甚至在未来……去引导它!
阿公的拨浪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他乐呵呵地看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满足笑意的凌薇薇,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起身晃悠着走开了。
然而,凌薇薇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二楼楼梯的拐角阴影处,夏宇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屏幕上并非能量读数曲线,而是一段刚刚录下的、经过放慢和音频增强处理的视频——正是凌薇薇刚才全神贯注、眼神聚焦于虚空某一点时的面部细微表情特写。
夏宇看着屏幕上那张小脸上流露出的、绝不属于婴儿的专注、尝试、以及最后那一闪而过的成功喜悦,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他没有记录能量数据,因为他知道,在阿公的干扰场和凌薇薇自身的控制下,能量读数不会有任何异常。
但他记录下了这超出常理的“行为模式”和“微表情变化”。
他在记录本的空白处,缓缓写下一行字:
“观测到自主意识引导迹象。个体与能量源的互动模式,正从‘被动反应’向‘主动探索’演进。成长轨迹……偏离预设模型。”
他合上笔记本,看向婴儿床上似乎因为疲惫而再次陷入沉睡的凌薇薇,眼神复杂。
这悄然的萌发,这第一次成功的“握手”,究竟是福是祸?当这颗“种子”真正开始依靠自身意志破土而出时,带来的,会是甘泉,还是风暴?
夏宇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