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暴雨如注,像天被捅了个窟窿。
我们四个缩在几乎报废的卡车驾驶室里,听着雨点砸铁皮顶棚的噪音,像有一万面破锣在敲。
林薇依旧眼神空洞,靠在她父亲林守义怀里。林守义则像是被抽走了魂,只会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琉璃闭着眼,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眉头紧锁。
我检查着ScV外骨骼在刚才逃亡中的损伤,腰部的传动机构嘎吱作响,得找个地方好好修修。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追兵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需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最好能找到其他抵抗者,或者……弄点像样的装备。”我这破外骨骼和快散架的车,可顶不住下一轮追杀了。
林守义抬起头,眼神涣散:“抵抗?没用的……他们都消失了……要么被控制,要么就像我一样,苟且偷生……”
“总有还没放弃的人。”我打断他,看向琉璃。
“有感觉到什么‘干净’的,或者……特别点的‘波动’吗?”
琉璃睁开眼,有些不确定地指向仓库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机床的角落:“那边……好像有一点很微弱的‘信号’,不像是尤里的控制波,更像是……一种规律的电子脉冲?很弱,断断续续。”
电子脉冲?
我来了精神。
操控外骨骼走过去,扒开一堆锈蚀的零件,后面竟然藏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金属门,门上有一个老式的物理锁孔,旁边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密码的电子面板。
“密室?有意思。”我尝试用焊枪切割门锁,但门材质异常坚硬,焊枪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让我试试。”林守义突然开口,他挣扎着爬下车,走到门前,仔细打量着那个电子面板。
“这型号……我好像见过。是旧时代民用通讯中继站的备用维护入口。密码……可能是……”他尝试着输入了几组数字,伴随着“嘀”的一声轻响,面板绿灯亮了!门向内滑开一条缝。
“你怎么知道密码?”我警惕地问。
林守义苦笑:“我以前……是市通讯管理局的。这些老旧系统的通用密码,很久没换了。”看来这位镇长大人,也并非全无用处。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充满了灰尘和霉味。
我们小心翼翼地下到底部,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老旧的电子设备和仪器,线路像藤蔓一样爬满墙壁。
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头发稀疏、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我们,在一个闪烁着雪花屏的显示器前忙碌着,嘴里还念念叨叨。
“老陈?”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是琉璃之前模糊感应到的,可能掌握着尤里通讯频道漏洞的技术专家。
那男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惊恐,手里还抓着一个万用表。
“你……你们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声音尖细,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典型的受惊兔子模样。
“别紧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展示了一下ScV外骨骼(虽然破破烂烂),“我们不是尤里的人,我们是……反抗者。听说你懂他们的通讯系统?”
老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警惕地打量着我们,尤其在眼神空洞的林薇和失魂落魄的林守义身上停留片刻。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修破烂的!”他连连摆手。
“我们知道你能截获甚至干扰他们的信号,”我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需要这个能力。尤里在建造一个叫‘心灵终结仪’的东西,我们需要阻止它。”我尝试用那点微弱的精神力传递出“真诚”和“紧迫”的情绪。
老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但恐惧依旧占据上风。
“心灵终结仪……我……我听说过,那需要海量的能源……信号流非常复杂……太危险了!会被发现的!”
“留在这里等死就不危险了吗?”琉璃轻声开口,她的声音似乎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陈叔叔,我们能找到你,尤里迟早也能。帮助我们,也是帮助你自己。”
老陈看着琉璃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我们,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一个仪器箱上。
“……好吧,好吧……我确实……研究过他们的非加密频段……偶尔能听到一些碎片信息……”他指了指旁边一台不断跳动着波纹的示波器。
“那个‘终结仪’……它的主控信号,似乎和一个叫‘镭射幽浮’的单位核心频率有关联……那东西是空中单位,有强大的能量护盾和光学迷彩,很难对付……”
镭射幽浮!
终于有具体目标了!
“它的弱点呢?”我立刻追问。
“弱点……我不确定……”老陈挠着他那没几根头发的脑袋。
“但从信号特征看,它的护盾似乎不是全方位的……在底部能量喷射口附近,有一个极短的信号盲区,护盾强度最低……但那里也是它攻击最猛烈的区域……”
底部盲区!
这可是关键情报!
“我们需要更具体的信号特征和可能的拦截方案。”我趁热打铁。
老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一台布满按钮的老旧计算机前,开始敲打起来。
“我……我试着把我知道的数据整理出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暂时在地下室安顿下来。
老陈给我们分了一些压缩食物和干净的水。
他看起来依旧紧张,时不时瞥向入口,但对我们的戒心似乎减少了一些。
他甚至帮忙检查了一下我的ScV外骨骼,用他这里的工具和备件进行了简单的维修,让腰部的传动顺畅了不少。
“你这外骨骼设计很古老,但基础结构不错,”他评论道,像个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老陈一直在计算机前忙碌,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林守义照顾着林薇,琉璃则靠在墙边休息。
突然,琉璃猛地睁开眼,脸色煞白:“不好!有很多‘声音’……充满恶意的‘声音’……在快速靠近!上面!”
几乎同时,地下室的灯光猛地熄灭,只剩下仪器屏幕发出的幽光!入口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激光武器切割金属的滋滋声!他们找到这里了。
“怎么暴露的?”老陈惊恐地大叫。
“没时间想了”我拉起外骨骼,焊枪手臂亮起。
“准备战斗,从备用通道走。”刚才下来时我留意到角落有个通风管道,虽然狭窄,但应该能容人通过。
“数据,数据还没传输完。”老陈手忙脚乱地拔出一个微型存储芯片。
就在这时,入口的金属门被整个炸开。几个穿着尤里新兵制服、眼神狂热的士兵冲了进来,手中的武器喷吐出火舌。
“小心”我一把将离入口最近的琉璃推开,焊枪射线迎击,瞬间熔穿了一个士兵的胸膛。
林守义抱着林薇惊慌地躲到设备后面。
老陈则拿着那块芯片,连滚爬爬地向我们靠拢。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地下室里激光横飞,爆炸声震耳欲聋。
我的外骨骼扛住了几发攻击,但装甲上留下了深深的灼痕。
混乱中,我突然注意到老陈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拿着芯片的手微微转向,似乎想把它藏起来而不是递给我们。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他已经被控制了?是在我们到来之前?还是刚才……
“老陈!芯片!”我厉声喝道。
老陈浑身一颤,眼神恢复了瞬间的清明,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他……他们早就发现我了……在我的脑子里……放了东西……”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控制不住……有时候……”
果然,他一直处于被半控制状态!我们的行踪很可能就是他无意识泄露的。
“把芯片给我”我一边用焊枪压制着冲进来的新兵,一边向他靠近。
老陈看着手中的芯片,又看了看我们,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决绝的神色。
他突然猛地将芯片塞向我,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幽浮……弱点在底部喷射口……信号盲区……持续时间……不超过0.5秒!需要……需要饱和攻击才能……”
话音未落,一道精准的激光束从门外射入,直接洞穿了他的胸口。
是老陈刚才无意中暴露了我的位置?还是控制他的人灭口?
老陈身体一僵,低头看着胸口焦黑的洞,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解脱,有愧疚,最后凝固成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涌出,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陈!”琉璃失声惊呼。
“走!”我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芯片,拉起琉璃,同时对林守义吼道。
不能再停留了。
我们冲向那个通风管道口,用焊枪迅速熔开栅栏,钻了进去。身后,是尤里新兵冲入地下室的脚步声和武器射击声。
在狭窄黑暗的管道里爬行,我的心沉甸甸的。
老陈……这个胆小怕事的技术专家,最终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用生命传递了关键信息。
0.5秒的底部盲区……镭射幽浮的弱点。
这代价,太沉重了。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起来,敲打管道的声音,像是在为谁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