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煞灵宛如刚嗅到血腥味的幼鲨,对于柳白引导其冲击陌生经脉的“叛逆”之举,并未表现出丝毫排斥,反倒回馈了一种混杂着刺痛与奇异满足感的意念。那种细微支脉被撑裂的痛楚,竟似成了它觉醒之路上的一种独特享受,一种令人战栗的快感。
……更多……偏离……新鲜……
破碎的意念中透出贪婪的渴望,犹如饿狼窥视猎物般急切。
柳白强忍着经脉撕裂带来的剧烈疼痛,额头上的青筋因痛苦而突兀跳动,冷汗如雨般淋漓而出,将内衫浸得一片湿润。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维系着那缕与核心煞力之间脆弱无比的感应,就如手中紧紧握住一条冰冷滑腻、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毒蛇。
绝不能停顿。
一旦停下,就意味着自甘灭亡,意味着任由说书人前来无情收割,或是被体内这个日渐强大的“异物”完全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努力使自己的意念重新凝聚。这次,他选定了一个新的目标——那是一条与主逆运路径并行不悖、但却更加纤细隐蔽的络脉。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已然活跃起来的核心煞力,让它再度偏离原有的运行轨迹。
“嗤——”
一声细微至极、仿若冰面破裂般的声响在体内悄然响起。紧接着,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较之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络脉似乎已被极寒之力冻得酥脆不堪,此刻又被生生撑开,几乎濒临寸断的边缘!
但反馈而来的,是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阴寒力量!这股新生的力量似乎带着某种“野性”,不再完全受那固定逆运路径的束缚,反而与他试图“掌控”的意念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虽微弱,却如暗夜中的星光,给予他无尽的希望和动力。
有效!虽然痛苦,虽然风险巨大,但这条“窃取”之路,似乎走得通!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危险,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突破现有的桎梏,达到新的高度。
他就像一个在悬崖边偷取猛兽幼崽的窃贼,每一次成功的窃取,都伴随着被母兽撕碎的巨大风险,但得到的成长,却也远超按部就班的喂养。这种成长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心灵上的磨砺和意志的锤炼。
就在他准备第三次尝试,引导煞力冲击第三条次要经脉时——
怀中那枚一直保持稳定的“血煞匿踪符”,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滚烫!这次的变化让他心中一紧,预感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一次,并非之前那种受到无形窥探的均匀发热,而是某种……尖锐的、指向性的灼烧感!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正透过符牌,刺向他的右后方!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刺骨的疼痛。
几乎在同一时间,体内那缕被他初步“沟通”的核心煞力,猛地躁动起来!传递来的不再是模糊的渴求,而是一种极其清晰、极其强烈的——
……同源……靠近……吞噬!
吞噬?!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柳白心头狂震,瞬间收敛全部气息,猛地扭头望向符牌指引、也是煞力躁动的方向!他的目光如炬,穿透了黑暗,寻找着那个可能存在的威胁。
只见残破院落的入口处,月光照不到的浓重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影如同幽灵一般出现,无声无息,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穿着破烂麻衣、身形瘦削如同骷髅的人。他低着头,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从坟茔里爬出的石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团,让人无法忽视。
但柳白能“感觉”到。那种感觉就像是两块磁铁之间的吸引力,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无比。他知道,在那个人的背后隐藏着强大的力量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与他体内太阴煞力同源,却更加驳杂、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死寂与毁灭意味的阴寒气息,正从那“麻衣人”身上散发出来!那气息混乱不堪,仿佛由无数种不同的阴煞怨气强行糅合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生魂哀嚎的残响!这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低吟,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毒手药王曾经提及过的那七个“前辈”之一吗?那个成为了幽冥宗“阴煞卫”,屠杀了黑风寨满门的疯子?柳白心中涌现出无尽的疑惑和警惕。
柳白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握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体内的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这不是因为他主动驱使,而是源自于那种遇到“同源”猎物时的本能躁动!那初生的煞灵传递出强烈的、几乎要压倒他自身意志的吞噬欲望!这种感觉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咆哮,渴望着鲜血和死亡的气息。
那麻衣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散乱的长发下,是一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眼眶深陷,瞳孔是一种浑浊的、没有任何焦距的灰白色。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开合,发出一种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却诡异地组成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饿……给我……”
话音未落,麻衣人猛地动了!他的动作毫无征兆,也全然不符合人体常理,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四肢以扭曲的角度猛地蹬地,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直扑柳白!速度快得惊人!
人未至,那股混杂着暴戾、死寂、怨毒的同源煞气已然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向柳白!柳白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迎面袭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嗡!”
柳白怀中的血煞匿踪符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其上原本暗红色的光芒猛然间爆闪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了下去。失去了这枚秘宝的支持,那层将他全身气息都扭曲得如同水波般的无形纱幔瞬间破碎!他再也无法隐藏!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太阴煞力也彻底失控了!那些本该按照逆运路径缓缓流转的幽蓝色煞气,此刻就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不再受任何约束,而是遵循着那初生煞灵最原始的吞噬本能,轰然爆发!刹那之间,幽蓝色的冰寒之气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之中透体而出,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急速旋转的冰冷漩涡!
“铛——!”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个麻衣人的枯瘦如爪、指甲发黑的手掌,裹挟着浑浊的灰黑色煞气,重重地抓在了柳白下意识横挡在前的剑鞘之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并没有传来金铁交鸣的清脆声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撕裂皮革一般的怪异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精神冲击的混乱煞气,顺着剑鞘疯狂地涌入了柳白的手臂之中!
“呃啊——!”
柳白忍不住闷哼出声,只觉得整条右臂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根细小而锋利的冰针和毒虫同时在他的经脉之中肆意啃噬一样,令人心惊胆战。
更糟糕的是,那入侵的混乱煞气与他体内相对“纯净”的太阴煞力发生了猛烈的冲突和交织。它们试图反过来吞噬自己!
更可怕的是,那混乱煞气中还蕴含着无数种负面情绪——暴虐、绝望、疯狂、怨毒……这些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冲击着他的神智。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了黑风寨尸横遍野的惨状,听到了无数冤魂凄厉而又不甘心的哀嚎!
不能迷失!
柳白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终于重新获得了片刻的清明。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非但没有强行去压制或驱散那入侵的混乱煞气,反而顺着体内煞灵那强烈的吞噬欲望,主动放开了部分控制!
“你想吞?那就吞给你看!”
他引导着那一缕已经与自己建立了感应的核心煞力,如同放出笼子的饿狼一般,主动迎向了那股更加庞大却混乱不堪的同源力量!
以煞噬煞!
“轰——!”
两股源自同一源头却又性质迥异的阴寒煞气,在柳白的手臂经脉中猛烈碰撞,相互绞杀。这一刹那,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强度瞬间飙升数倍。柳白感觉自己手臂仿佛要在这两股力量的激烈厮杀中被生生撕裂开来。他的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诡异的冰霜,一边是幽蓝色的光芒,另一边则是灰黑色的暗影。在这层冰霜之下,血管异常突出,仿佛有活物在里面蠕动、挣扎,试图挣脱束缚。
麻衣人发出一声低沉而嘶哑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怒,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化作一只鬼爪,带着更为凌厉的腥风,直扑柳白的心窝而去!这只鬼爪速度快得惊人,仿佛能够撕裂空气,形成一道道细微的裂缝。
此时的柳白,右臂几乎已经失去了功能,心神也被大部分牵绊在体内那凶险万分的煞气吞噬之中。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眼看就要被开膛破肚,生死存亡就在一线之间。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白并没有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左手之上。只见他左手指尖阴寒煞力凝聚成形,不再是拘泥于传统的剑法招式,而是完全遵循着那“煞灵”传递来的、某种冰冷而高效的杀戮本能。他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刁钻、甚至是违背人体正常关节活动角度的方式,如同毒蝎摆尾一般,后发先至,直刺麻衣人腋下某个煞气运转的关键节点!
“噗!”
指尖如同戳破了一个装满污水的皮囊!
麻衣人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僵住了片刻。紧接着,他腋下的灰黑色煞气如同泄闸的洪水般狂涌而出!这些煞气原本应该是紧密控制在他的掌握之中的,但现在却像是失去了主人的孩子一样四处乱窜。麻衣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柳白体内的那缕核心煞力如同抓住了猎物的破绽一般,疯狂地撕扯、吞噬着那些入侵的混乱煞气中最精纯的部分!每一次吞噬都会让那核心煞力变得更加壮大一分,它与柳白之间的感应也随之变得更加清晰一分。同时,反馈而来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冰冷。
与此同时,麻衣人身上的气息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他的眼中原本还残留的一些清明也开始被浑浊所取代,灰白色的雾气不断扩散开来。他的动作也变得愈发僵硬、迟滞,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完成。
他……似乎真的在“死去”?或者说,他体内那强行糅合在一起、支撑着他行动的混乱煞灵们正在被柳白体内的“幼体”反向吞噬、掠夺!
柳白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他感受到了体内力量的增长以及手臂上传来的那种非人的痛楚。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相反地,他只觉得一片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并且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所谓的“炉鼎”之间的相遇吗?互相吞噬对方的力量就像是养蛊一样不断地吸收对方最精华的部分直到最后决出那个最强者为止?或者说直到他们都被那位神秘莫测的幕后之人收割殆尽为止?
想到这里柳白不禁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逐渐失去行动能力的麻衣人望向了远方那片沉沉的夜幕。
说书人啊……你究竟在下一盘怎样复杂而又深不可测的大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