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疗点回来后的王烁，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精准和效率。他不再试图掩饰自己对“海星”核心资金模块和与“天使”接口区域的“深度优化”需求，而是以系统升级进入攻坚阶段为由，频繁调取相关日志、架构图和权限说明。
梭温对此有些疑虑，在王烁又一次提交了扩大数据访问范围的申请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林工，‘海星’资金清算模块和‘天使’的接口，这都属于高度敏感区域。”梭温敲着那份申请，眉头紧锁，“虽然升级需要，但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现在这风头上，容易惹麻烦。”
王烁早已准备好说辞，他脸上带着技术狂人特有的、对完美方案近乎偏执的追求：“主管，正因为是敏感区域，才更需要彻底加固。之前的漏洞审计表明，这些地方是内部违规和外部攻击的最高风险点。如果不能在系统底层重构安全框架，只是修修补补，下次出问题可能就是致命的。老板要的是长治久安，我们必须根除隐患。”
他刻意强调了“内部违规”和“老板的要求”，将梭温的注意力引向可能的内部威胁和苏奇督的期望上。
梭温沉吟着，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他需要王烁的技术能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也害怕引火烧身。最终，对苏奇督的畏惧和对技术风险的担忧占了上风。
“你说得也有道理……”梭温叹了口气，“权限我可以帮你协调，但操作上必须万分小心！所有操作记录必须完整可查，理由必须充分合规！明白吗？”
“明白，我会严格按照流程操作，所有改动都会留下清晰的审计痕迹。”王烁保证道。他需要的正是这柄“尚方宝剑”，至于操作记录是否“完整”，那就有待商榷了。
拿到更高级别的权限后，王烁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他不再进行广撒网式的探测，而是将目标锁定在几个最关键的数据节点上。他像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在遍布神经和血管的禁区里，寻找着下刀的位置。
系统辅助全功率运转，修复进度在高压下悄然提升到了71%，一些被锁定的高级功能开始松动。庞大的算力不再用于规避监控，而是专注于破解加密和数据提取。这无疑加大了暴露的风险，但“不惜一切代价”的指令悬在头顶，他已无暇他顾。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嗡鸣中飞速流逝。第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王烁在“海星”的资金清算日志中，成功定位了几个由魏仁隆亲信操作的、流向与查坤洗钱渠道高度关联的异常账户，并悄悄截取了部分交易流水作为证据。这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证明资金链的肮脏。
然而，对于“天使”数据库，他依旧进展缓慢。魏莱团队的防御体系如同一个活着的、不断进化的有机体，每一次试探都会引来更凶猛的反击。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下棋，每一步都险象环生。
深夜，机房只剩下他一个人。高强度的心智运算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眼球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靠在椅背上，短暂地闭上眼，试图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人性化的凝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阈值逼近临界点。外部任务指令（代号：破晓）与系统核心协议产生潜在冲突……正在进行高维度逻辑演算……】
王烁猛地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系统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
【演算进行中……评估变量：宿主道德坐标，任务成功率，因果链扰动……警告：演算结果指向一个即将到来的关键决策点。】
关键决策点？王烁屏住了呼吸。
【基于当前数据模型及未来概率云图分析，系统将在宿主下一次对‘天使’数据库发起实质性冲击时，发布一个特殊的分支任务。该任务将不再提供具体目标及步骤，而是呈现一个……‘选择’。】
“选择？”王烁在心中默问，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是的，一个选择。】系统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性，【该选择将基于宿主在本次潜入任务中积累的所有行为数据、情感变量及深层潜意识倾向生成。它将直接关联‘天使’数据库的核心秘密，并对后续剧情走向、人物命运及宿主自身存在状态产生不可逆的深远影响。】
不可逆的深远影响！王烁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任务，更像是一场……审判？或者是一次命运的岔路口。
【系统提示：此分支任务不具备强制执行力，但放弃或选择特定路径，可能导致‘破晓’指令彻底失败，或引发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请宿主在任务发布时，谨慎抉择。】
系统的话音落下，王烁感觉整个机房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终极任务的预告……一个决定命运的选择……这远远超出了他作为一个战士、一个潜入者对任务的认知。系统似乎在他不知道的层面，进行着某种更深刻的评估和准备。
“什么样的选择？”他试图追问。
【信息不足，无法预知。选择内容将在触发条件满足时动态生成。唯一可确定的是，该选择将直指人性与使命的核心矛盾。】
人性与使命的核心矛盾……王烁咀嚼着这句话，想到了“蟑螂”的死，想到了自己无奈的旁观，想到了赵静“不惜一切代价”的指令，也想到了苏梅那双渴望逃离的眼睛。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似乎隐约勾勒出那个“选择”可能的轮廓。
就在这时，机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也没想到王烁还在，愣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林主管？你……还没休息？”苏梅走进来，将纸袋放在他桌上，“我晚上睡不着，做了点甜点，想着你可能还在加班……”
她的目光落在王烁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难掩疲惫的脸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你脸色很不好，要注意身体啊。”
王烁看着桌上那还带着温热的纸袋，又看了看苏梅真诚而忧虑的眼神，心中那股因系统预告而升起的冰冷寒意，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温暖稍稍驱散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孩，究竟是他在黑暗中的一线微光，还是命运安排在他即将面临的“选择”中的一个重要砝码？
他勉强笑了笑：“谢谢，还有点收尾工作。”
苏梅没有离开，她靠在控制台边，轻声说：“我父亲他们……好像又在开会，很晚都没散。气氛很紧张，我感觉……可能又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王烁心中一动。苏奇督的深夜会议，是否与赵静得到的紧急情报有关？是否与“天使”数据库，与陈教授有关？
“园子里，从来都不缺大事。”王烁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苏梅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但王烁已经低下了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屏幕，掩饰住内心的波澜汹涌。
苏梅叹了口气：“那你忙吧，记得吃一点。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王烁没有动那份甜点。他坐在那里，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监控如影随形，上有严令不惜代价，而自身唯一的倚仗——系统，又预告了一个充满未知与风险的神秘“选择”。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天使”数据库入口的、依旧坚固的图标，又看了一眼系统界面里那个沉默的、等待着被触发的“分支任务”提示。
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还在滴答作响。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和准备了。下一次对“天使”的冲击，很可能就是一切终结，或者开启新篇章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决绝取代。无论那个“选择”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
他移动鼠标，光标悬停在了那个准备了许久、用于对“天使”数据库发起总攻的伪装数据请求指令上。
指尖，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