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还沾在院角的柴垛上,李秀兰刚扫完碎酒瓶,目光就钉在墙角 —— 那根新门闩打磨得光滑,握柄处缠着旧布,是王麻子留下的。军娃攥着馒头跑过来,指着门闩问:“妈,这是谁送的?能装在门上吗?”
她蹲下来摸了摸门闩,指尖蹭过布面的暖意,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昨晚的惊吓还没散,可这根木头又透着点笨拙的歉意。“等你爸回来装。” 她把军娃拉到身边,“你爸手巧,装得比谁都结实。”
军娃的眼睛亮了:“爸爸真的快回了吗?他会带玩具车吗?”
这话刚落,院外就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是老陈,车后座绑着个帆布包,车把上还挂着个铁皮玩具, 正是军娃念叨了半年的小汽车。
“秀兰,有柱子的信!” 老陈把车支在院门口,从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他说矿上的案子结了,刘老板被抓了,他最多五天就回!这玩具是他托我买的,说军娃准喜欢。”
李秀兰的手抖得厉害,接过信时,指腹先碰到了信纸边缘的磨痕 , 是柱子反复折过的。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密:“秀兰,我把欠的工钱讨回来了,给你和军娃买了新衣裳,回家就带你去赶集。军娃的玩具车别让他等急,我很快就能抱他了。”
“爸爸!” 军娃抢过铁皮玩具,小车 “咔嗒” 响了声,他抱着玩具蹲在地上,眼泪掉在车身上,“我就知道爸爸会带车回来!”
老陈看着这光景,叹了口气:“柱子在那边遭了不少罪,却总说‘别让秀兰担心’。他还托我给你带了块手帕,说是在镇上小铺挑的,你以前说喜欢碎花的。”
帆布包里的手帕露出来,蓝底白花,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李秀兰攥着手帕,指腹按过针脚 —— 像柱子当年给她缝扣子的样子,慢却认真。她突然想起柱子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他蹲在炕边看军娃,手在孩子头上摸了又摸,却没敢叫醒他。
“老陈,谢谢你。” 她的声音发哑,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 “回家” 两个字,“这半年,多亏你帮衬。”
“啥帮衬,都是应该的。” 老陈把帆布包递给她,“这里面还有柱子带的药,他说你冬天总咳嗽,让你按时喝。他还说,回家就把咱家的门闩换成铁的。
军娃抱着玩具车跑过来,拉着李秀兰的衣角:“妈,咱们去村口等爸爸好不好?我想第一个看见他。”
李秀兰蹲下来,帮儿子擦了擦眼泪,又摸了摸他怀里的玩具车:“好,等咱们把新门闩装好,就去村口等。你爸回来,准能看见咱们家亮着灯,门闩结结实实的。”
老陈走后,李秀兰把信和手帕放进炕头的木盒里 , 那是柱子当年给她做的,里面还放着他第一次送她的发簪。她拿起王麻子留下的门闩,往门上比了比,大小正好。军娃凑过来,用小手扶着门闩:“妈,我帮你扶着,等爸爸回来就能直接装了。”
阳光渐渐爬过院墙,照在门闩上,木头上的纹路透着暖。李秀兰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又想起信上 “很快就抱他” 的话,心里的空落一点点被填满。昨晚的害怕、王麻子的歉意、老陈带来的消息,都绕着一个 “回” 字 —— 柱子要回了,她的男人要回了。
她走到灶房,把柱子带的药拿出来,放在灶台上最显眼的地方。又从帆布包里翻出新衣裳,军娃的是件红色小棉袄,她的是件藏青色外套,布料软和,是城里才有的料子。军娃跑进来,摸着小棉袄,笑得合不拢嘴:“妈,这件衣裳真好看,我要穿着等爸爸。”
李秀兰把衣裳叠好,放在炕头,和给柱子缝的棉裤摆在一起。她看着这两件衣裳,又看了看墙上的日历 , 还有五天,柱子就回了。这五天,她要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军娃的衣裳洗得香香的,还要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挂个红灯笼,让柱子一回来就能看见。
院外传来李婶的声音,她挎着篮子来送菜,看见炕上的新衣裳,笑着说:“柱子要回了?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了。”
“嗯,还有五天。” 李秀兰的嘴角扬起来,眼里的光藏不住,“他还带了军娃的玩具车,孩子高兴坏了。”
李婶看着军娃抱着玩具车跑,又看了看李秀兰,心里也暖:“等柱子回了,咱们村里热闹热闹,给你们接风。这两年你不容易,总算熬出头了。”
李秀兰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的新门闩上。那根木头,是王麻子的歉意,是她昨夜的惊吓,也是此刻的盼头, 盼着柱子回来,盼着门闩装好,盼着一家人团聚,盼着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撬门的夜,只有暖炕和灯火。
她走到院门口,往村口的方向望了望。路的尽头,还看不见人影,可她知道,用不了几天,那个穿着迷彩服、扛着帆布包的男人,就会从那条路上走回来,喊她 “秀兰”,喊军娃 “儿子”。
军娃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妈,咱们现在就去村口等吧,我想爸爸了。”
李秀兰笑着,把儿子抱起来:“再等等,等咱们把灯笼挂好,再去等爸爸。让爸爸一回来,就看见咱们家亮堂堂的。”
怀里的军娃抱着玩具车,小车 “咔嗒” 响着,像是在应和。阳光照在母子俩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李秀兰知道,这两年的苦不算什么,只要柱子回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冷的冬天,也能熬出热乎的日子来。而那根新门闩,会和即将回来的男人一起,守着这个家,守着她和军娃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