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拄着拐杖,跌跌撞撞撞开家门时,屋里的灯还没亮。
他把拐杖往墙角一扔,“哐当” 一声撞在土墙上,惊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娘从里屋出来,看见他铁青的脸,刚要开口问,就被他狠狠打断。
“别问!” 建军扯着嗓子喊,声音里满是戾气,“春杏呢?她还知道回家?”
老太太被他吼得一哆嗦,小声说:“春杏去给你买止痛药了,阿强也跟着去了,怕她天黑路滑。”
“阿强?” 建军冷笑一声,伸手就把桌上的搪瓷碗扫到地上。碗碎成几片,里面的玉米粥洒了一地。
“他倒是殷勤!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掺和?”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里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老太太跟在后面,看着他疯魔的样子,急得直跺脚:“你找啥?别把屋子翻乱了!”
建军没理她,直到从床底下摸出个小布包 —— 里面是春杏存的几十块钱,是准备给小刚子买奶粉的。他把布包往兜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走。
“你拿那钱干啥?那是给孩子买奶粉的!” 老太太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
“我的钱,我想咋花咋花!” 建军的眼睛红得吓人,“春杏能给别人的孩子买奶粉,就不能给我买点好酒好肉?”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回来的春杏和阿强。春杏手里拎着药瓶,看见他手里的布包,脸色一下子白了。
“建军,你把钱还给我!那是给刚子买奶粉的!” 春杏上前想抢,却被建军推得一个趔趄。
阿强赶紧扶住春杏,皱着眉对建军说:“哥,你别这样。刚子还小,不能没有奶粉。钱要是不够,我这里有,你别拿孩子的钱。”
“你有?” 建军盯着阿强,眼神像要吃人,“你那点钱,还不是靠帮我们家种地赚的?你就是想占我们家的便宜!占我的地,占我的女人,现在还要占我的钱!”
阿强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耐着性子说:“哥,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帮你们,是因为春杏不容易,你别误会。”
“误会?” 建军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亲眼看见她在工坊里对你笑,对你的孩子笑!她什么时候对我这么笑过?”
他猛地从兜里掏出药瓶,拧开盖子就往地上倒。白色的药片滚了一地,像撒了一地的雪。
“她不是想给我买药吗?我不喝!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关心我!”
春杏看着地上的药片,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蹲下身,一边捡一边哭:“这是我跑了两个诊所才买到的药,你怎么能扔了……”
阿强也蹲下来帮忙捡,嘴里劝着:“哥,药捡起来还能吃,你别糟蹋东西。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老太太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混乱,突然哭了:“造孽啊!好好的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这时,秀兰和张嫂走了过来。她们听说建军在家闹,特意赶过来看看。
秀兰看着地上的药片和春杏通红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她走到建军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建军,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春杏没对不起你,她每天在工坊干活,一边要照顾小刚子,一边还要惦记你的药,她比谁都不容易。”
张嫂也跟着说:“是啊,建军。阿强是个老实人,他就是想帮衬你们家,没有别的心思。你这样闹,伤的是春杏的心,也是你自己的身体。”
建军看着秀兰和张嫂,又看了看蹲在地上捡药的春杏,心里的火气慢慢降了些。他攥着布包的手,悄悄松了松。
秀兰继续说:“钱你先还给春杏,小刚子还等着买奶粉。你的药,我们再帮你想办法。以后要是有啥不开心的,你可以去工坊找我们聊聊,别自己憋在心里。”
建军沉默了半天,终于把布包递还给春杏。他看着春杏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看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对不起……”
春杏接过布包,眼泪还在掉,却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夜色渐深,秀兰和张嫂帮着收拾好屋子,才慢慢离开。屋里的灯亮了,映着几个人疲惫却渐渐平静的脸。
建军坐在炕沿上,看着春杏给小刚子喂奶,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今天做得太过分了。可一想到春杏和阿强在工坊里的默契,心里的妒火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到底能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