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裹着碎冰劈头盖脸砸下来时,陈九陵的睫毛上已经结了层霜。
他怀里的苏绾突然攥紧他衣领,沙哑的声音混着冰碴子:“那是……灵踪?”
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沙蜥奴正跌跌撞撞往他们跑来。
那具被机关钢索勒得皮开肉绽的躯体每走一步都拖出血痕,可捧在胸前的机关狐却完好如初——青铜外壳在沙暴里泛着温润的光,连三个月前西夏公主墓里被毒雾腐蚀的右耳缺口都补上了。
“小、小姐……”沙蜥奴的喉咙像卡着碎铁,每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声。
他跪到苏绾脚边时,陈九陵才发现那家伙指节全是新嵌的铜钉,“我、我翻了七处废窑,找齐了残料……灵踪能、能听地脉心跳。”
苏绾的指尖刚触到机关狐,青铜兽眼“咔”地睁开。
她瞳孔骤缩——那是只有古墓派嫡系才能激活的“脉波视”。
机关狐的尾巴开始规律性摆动,每一下都精准叩在盐泽下方传来的震动频率上。
“火鸦使引动地火是靠同步震频!”苏绾突然推开陈九陵,踉跄着半跪在冰面上。
她沾血的指甲在霜层划出歪扭的纹路,“三次共振就能引爆火脉,但只要打断三次同步——”
“它们就会失控!”陈九陵接得极快。
他望着远处沙暴里若隐若现的火鸦旗,喉结滚动,“哑童,带青萝去东边岩缝,那里有古墓派留的锁龙钉。”
蛊哑童攥着青萝手腕的手紧了紧,青萝却突然抽回手。
她望着苏绾画出的反击路线图,发梢结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我留下。”
“青萝——”苏绾刚要开口,地底下传来更剧烈的轰鸣。
火鸦使的狂笑穿透沙暴,震得人耳膜生疼。
陈九陵抬头,只见那道裹着黑焰的身影正站在最大的火鸦背上,胸甲裂开处,一枚幽蓝的钟形碎片嵌在心脏位置,正随着他的心跳渗出黑血。
“承魂者!”火鸦使的瞳孔泛着病态的紫,“你以为能逃?归冥钟要的是九棺共鸣,你们全是祭品!”他突然扯开嗓子尖叫,三百只火鸦同时拔高,翅膀扇动带起的热浪瞬间融了半层冰面,“给我烧!烧光这累赘!”
陈九陵的左臂又开始发烫。
他咬着牙扯下外袍系在苏绾腰间,右手却摸向靴底的断刃——那是三天前在匈奴将军墓里捡的青铜残剑,还沾着未擦净的千年锈。
“灼炎疗息意”顺着掌心纹路窜上来时,他疼得额头青筋暴起——这是他第一次在战魂虚弱时强行引动武意。
“九陵!”苏绾的机关狐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火脉震频要重合了!”
“哑童!按路线跑!”陈九陵将断刃狠狠插入冰面。
地火的热流顺着剑身窜进他血管,烫得他眼前发黑,“青萝,去西边石堆,那里有古墓派的锁炎闸!”
青萝没应。
她转身时,陈九陵看见她脖颈间晃着那枚“同袍”碎玉——正是他塞给她的。
“绾绾说过,每个人都能选自己的路。”她的声音混着越来越近的火鸦尖啸,“这次我选……赎罪。”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向西边石堆。
陈九陵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三日前她举着毒针要刺苏绾时的狠戾,此刻却像只扑火的飞蛾,连跑起来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青萝——”苏绾的喊声被火鸦的轰鸣吞没。
陈九陵感觉怀里的机关狐震动频率骤变,他猛地抬头,三百只火鸦正组成一张焚天火网,朝着他们头顶压下来。
“抓稳!”陈九陵抄起苏绾就往高崖跑。
他能听见背后冰层炸裂的声音,能听见青萝启动机关时的闷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火脉震频还快三倍。
右臂的旧伤在灼烧,战魂像被抽干的油灯,可当他的指尖擦过苏绾手腕时,突然触到一股熟悉的律动。
那是机关匠人特有的“灵巧之意”。
苏绾的血脉里流动着对机械的感知,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皮肤下跳动。
陈九陵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他强行引动“武意通玄”,逆向共鸣!
刹那间,他的视野里多出无数金色的丝线。
每只火鸦的能量链都清晰可辨,而苏绾的“灵巧之意”正顺着他的指尖,像最锋利的刻刀般切开那些丝线。
陈九陵闷吼一声,对着领头的七只火鸦挥出断刃——不是用手,是用武意!
七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
火鸦的残骸带着火星坠落,天火网被撕开一道缺口。
陈九陵借着冲击力跃上高崖时,怀里的苏绾突然哭出声:“青萝……青萝她——”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西边石堆处,熔岩正从地缝里喷涌而出,将青萝的身影彻底吞没。
火鸦使的残部被岩浆裹着往上窜,发出刺耳的尖叫,转瞬就被高温熔成了黑渣。
“我们记下这条路。”苏绾攥着机关狐的手在抖,眼泪砸在青铜兽身上,“等打完这仗,我们回来接她。”
陈九陵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掌心被地火烧出的焦痕,又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片终年不散的迷雾,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深夜的绿洲残泉边,篝火噼啪作响。
苏绾摊开新绘的地图,指尖点在迷雾区域:“这里是大楚流放囚徒的‘人心废墟’,也是归墟祠所在。但最近探测显示……它每天都在移动。”
“因为它不是地方。”陈九陵的声音很低,像在说一个古老的秘密,“是无数亡魂的执念,聚成的‘活墓’。”
后半夜,其他人都睡了。
陈九陵独自坐在泉边,借着月光擦拭虎符残片。
青铜表面的纹路在他掌心发烫,突然“嗡”地轻鸣。
他抬头时,月光正落在残片上——银白的月光里,竟叠着一轮血红的影子,正缓缓向中间交汇。
他的手指顿住。远处的迷雾里,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