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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三年秋,金銮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丝如缕,缠绕着殿内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鳞甲,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可这清雅的香气,却压不住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滞闷 —— 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慕容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玄色龙袍的衣摆垂落在汉白玉台阶上,袍角绣着的五爪金龙,鳞片用金线勾勒,本该威严赫赫,却因帝王的颓势失了几分气势。他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可那不自觉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指节泛白,连带着腕间的玉扣都微微晃动,泄露了他此刻的不适。

连日来的 “梦魇” 几乎掏空了他的底子。每夜入睡,永和九年那场政变的画面都会准时浮现 —— 宫道上积着没过脚踝的血,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龙靴上,又很快变冷;宫墙上挂着的头颅,有他熟悉的臣子,也有宫人,双目圆睁,像是在无声控诉;还有那个戴着 “夜枭” 面具的黑影,黑袍在风里猎猎作响,手里的弯刀沾着血,朝他扑来的瞬间,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他的手背,冰凉刺骨。他总是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心口闷痛得像是被巨石压住,再也无法入眠。久而久之,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太医院院判孙鹤年亲自熬制的安神汤,都只能让他勉强合眼一个时辰。

更让他烦躁的是江南传来的消息。钦差李嵩送来的奏报堆在御案上,厚厚一叠,每一页都写着 “金玉堂账目清晰,漕运暂无异常”,可慕容翊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的字迹,却只觉得刺眼。他太清楚金玉堂的底细了 —— 那是盘踞江南数十年的漕帮,掌控着江南八成的漕运线路,连江宁知府王怀安都要让他们三分。秦风派去的三名锦衣卫暗探,至今没有回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了意外。“影” 的手,早已伸到了江南的漕运命脉里,可他却被这副病体困在宫里,连亲自调兵遣将都做不到。

“陛下,” 户部尚书周文彬捧着奏折,躬身站在殿中,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金銮殿里回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江南漕粮已陆续入库,共计三百二十万石,较去年减少十五万石。臣已差人查问过漕运司,主事回禀说,今年江南多雨,河道泥泞,耽误了漕船行程,并无大碍。”

慕容翊捏着龙椅扶手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泛白得几乎要裂开。减少十五万石?这绝不是 “多雨” 能解释的。江南是大靖的粮仓,每年漕粮入库数额向来稳定,就算有天灾,也绝不会相差如此之多。金玉堂掌控着漕运,若想私藏粮食,简直易如反掌。可他现在连追责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五脏六腑,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慢慢涌了上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周文彬没察觉到帝王的异样,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账目:“…… 苏州府解送的云锦已到内库,共计八千匹,其中上等的妆花云锦两百匹,可用于中秋宫宴的赏赐;杭州府的茶叶三千斤,其中西湖龙井五百斤,碧螺春八百斤,都已封存妥当,等候陛下示下……”

那些枯燥的数字像无数只蚊子,在慕容翊耳边嗡嗡作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 周文彬的身影变成了两个,一左一右,在他眼前晃动;殿外的阳光透过格窗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连殿顶的藻井都在旋转,像是要塌下来一般。胸口的闷痛越来越重,那股腥甜的气息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咙。

“陛下?” 周文彬终于察觉到不对,停下奏报,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慕容翊骤然苍白的脸。

慕容翊想开口说 “朕没事”,可话音还没来得及出口,那股腥甜之气已经冲破了喉咙。他猛地张口,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喷了出来,像火山喷发般溅落在御案的明黄色绸缎上 —— 那抹刺目的红,在耀眼的黄色衬托下,像是一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触目惊心!

“噗 ——”

鲜血落在绸缎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金銮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所有大臣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周文彬手里的奏折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有几页飘到了台阶下,无人敢去捡。站在前列的内阁首辅张敬之,头发花白,平日里总是沉稳有度,此刻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上前一步,袍角扫过地上的奏折,声音带着颤音:“陛下!您怎么样?快…… 快传太医!”

“传太医!快传太医院院判!” 近侍太监李福全反应最快,他原本站在龙椅侧后方,见帝王呕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想要搀扶慕容翊,却见帝王的身体软软地向一侧倒去,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意识。

“陛下!”“陛下昏过去了!”

短暂的死寂后,金銮殿里炸开了锅。大臣们惊慌失措地围上来,有的大喊着 “陛下”,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 只是那眼泪里,有几分真担忧,有几分假惺惺,无人知晓。侍卫统领反应迅速,立刻下令封锁殿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金銮殿!” 可 “皇帝当庭呕血昏迷” 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顺着殿门的缝隙、窗户的格栏,瞬间飞出了金銮殿,席卷了整个皇宫。

宫女们端着水盆、毛巾,脚步匆匆地在宫道上奔跑,水盆里的水晃出了大半,溅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太监们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传递消息,有的去太医院,有的去后宫,有的去内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陛下出事了”“天要塌了”;侍卫们加紧了巡逻,尤其是通往紫宸殿的路口,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 那些是皇后、大皇子各自派来的人手,都想第一时间掌握帝王的动向。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国本动摇,天塌地陷,这是每个宫人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慕容翊被紧急抬往紫宸殿 —— 这座平日里用作帝王静养的宫殿,此刻成了整个大靖最紧张的地方。殿内的地龙早已烧得通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暖热的气息,却驱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死气。龙榻上铺着三层明黄色锦缎被褥,被褥上绣着缠枝莲纹,是皇后亲自挑选的料子,可此刻盖在慕容翊身上,却显得格外沉重。帝王躺在上面,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暗红色的污渍在明黄色的锦缎上,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绝望。

太医院的十位顶尖太医齐聚殿内,围着龙榻轮番诊脉。院判孙鹤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平日里总是精神矍铄,此刻却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慕容翊的腕上,指腹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对着围上来的太医们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其他太医也纷纷上前诊脉,有的用食指和中指轻按腕间,有的则凝神闭目,仔细感受脉象。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慕容翊微弱的呼吸声和太医们偶尔的窃窃私语。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所有太医都诊完了脉,却一个个都垂着头,有的摇头,有的叹气,谁也没有开口 —— 他们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既像是邪毒侵入五脏,又像是心血耗尽,两种截然不同的病症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根本无从下手。

“孙院判,陛下脉象如何?” 皇后柳氏穿着一身端庄的凤袍,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掩不住她眼底的焦虑。她站在龙榻边,手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哭腔。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眼底的焦虑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 她的儿子,三皇子慕容轩才六岁,若是慕容翊驾崩,按照祖制,皇位大概率会落到年长的大皇子慕容瑾手里,到时候她这个皇后,恐怕就要被迁入冷宫,连带着柳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孙鹤年躬身行礼,声音低沉:“回皇后娘娘,陛下脉象紊乱,虚浮无力,似有邪毒侵入五脏,又似心血耗尽,臣…… 臣等一时难以决断。”

“难以决断?”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慕容瑾忍不住开口,他今年十七岁,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俊朗,却因担忧多了几分稚气。他已经开始接触朝政,平日里颇得几位老臣的支持,此刻脸上满是焦虑,“孙院判,你们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连你们都没办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皇……”

“大皇子息怒,” 另一位李太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解释,“陛下这症太过蹊跷,邪毒之象与心血耗竭之兆同时出现,实属罕见。臣等需合力调配药方,先稳住陛下的脉象,再做打算。”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纸笔,“臣这就与孙院判商议,拟定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

殿外,内阁大臣和手握兵权的武将们也都守在那里,个个脸色凝重。首辅张敬之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眼神却很清明 —— 帝王病危,最要紧的是稳定朝局,可现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皇后想扶持三皇子,大皇子拉拢宗室,镇国将军秦武手握京营兵权却态度暧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乱。他悄悄拉过礼部尚书,低声道:“立刻传讯给各地藩王,让他们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进京,以免生乱。”

镇国将军秦武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甲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却闪烁不定 —— 他手里握着京营三万兵权,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大皇子昨日派人送来密信,许他太子太傅之位;皇后也暗中传话,说若三皇子登基,便封他为镇国公。可秦武心里清楚,这两方都不是最佳选择,他在等,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或许是 “影” 组织的消息,或许是帝王的遗诏,总之,他要的是能让秦家世代荣宠的筹码。

“诸位大人,皇后娘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德全,也是慕容翊最信任的近侍之一。赵德全平日里负责记录帝王起居,掌管部分批红权力,在宫内颇有势力,此刻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眼角眉梢都透着焦急,“陛下病情凶险,太医院一时难有定论,再拖下去恐有不测。臣有一建议,或许能为陛下争取一线生机。”

柳皇后擦了擦眼角的 “泪水”,连忙问道:“赵公公请讲,只要能救陛下,哀家都答应。” 她心里清楚,太医院若是一直束手无策,夜长梦多,说不定会有人趁机拥立大皇子,她必须尽快掌控局面。

赵德全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沈尚宫沈璃,虽出身宫女,却于医理一道颇有天赋。前几日陛下梦魇难眠,便是沈尚宫调制的安神香起效,陛下亲口夸赞过那香‘能安心神’;上月陛下风寒,太医院的药方效果甚微,也是沈尚宫在方子里加了两味药材,让陛下三日便好转。更重要的是,沈尚宫一直侍奉陛下汤药,对陛下的脉案、体质最为熟悉,连陛下何时服药、何时休憩,都记得分毫不差。眼下非常之时,不如让沈尚宫入内随侍,专司陛下汤药与夜间掌灯值守,或许能…… 或许能有奇迹发生。”

“掌灯值守” 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殿内的人都明白,这是要让沈璃掌控帝王的用药和近身照料 —— 换句话说,掌控慕容翊的生死。毕竟,帝王病重,药石罔效之时,谁能近身伺候,谁就能在关键时刻 “做手脚”,无论是让帝王好转,还是加速他的死亡。

“不行!” 立刻有人反对,是吏部尚书王显,他是皇后的娘家人,平日里最是维护柳氏的利益。王显向前一步,躬身道:“皇后娘娘,沈璃不过是个宫女,虽有几分医术,却身份低微,让她贴身伺候病危的陛下,成何体统?更何况,她身份微妙,当年沈家旧案尚未完全查清,谁知道她会不会借着伺候陛下的机会,图谋不轨?”

“王大人此言差矣!” 赵德全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丝强硬,“沈尚宫忠心耿耿,陛下多次在臣面前称赞她‘细心周到,可堪大用’。眼下陛下性命垂危,难道还要拘泥于身份小节?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陛下的救治,尔等谁能担待得起?到时候,别说臣,就是列祖列宗,也不会饶过你们!” 他说着,故意提高了声音,眼神扫过殿内的大臣,带着几分威慑。

王显还想争辩,张敬之却抬手制止了他。首辅沉吟片刻,道:“赵公公所言有理。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妨让沈尚宫一试,也好为陛下争取一线生机。不过,为了确保安全,必须有三位太医和两名司礼监太监在场监视,沈尚宫煎药、喂药,都需有人在旁看着,不得有任何差池。”

柳皇后虽不情愿 —— 她更想让自己的心腹宫女伺候,以便掌控帝王的生死 —— 但眼下太医院确实没辙,若是慕容翊真的驾崩,她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她咬了咬牙,点头道:“就依张大人所言,速召沈璃前来!”

沈璃是在怡兰轩整理江南密报时接到消息的。

彼时,她正坐在窗边的案前,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密信,信是石胆通过 “宝盛昌” 绸缎庄的刘掌柜传来的。密信上用沈家特有的密写药水写着:“已寻得金玉堂苏州城西私港军火库,内有弩箭三千、弯刀五千,据漕工所言,这批军火拟通过漕船运至漠北,交与蛮族首领巴图。另,查到金玉堂三当家刘鸿与‘影’组织往来密切,月前曾接待一名戴‘夜枭’面具之人。”

密信还没看完,春桃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发髻都有些散乱,显然是跑得太急。“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春桃跑到案前,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陛下…… 陛下在金銮殿呕血昏迷了!赵公公派人来传您,让您立刻去紫宸殿!说是…… 说是太医院都没办法了!”

沈璃的手顿了顿,指尖的密信微微颤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终于来了。但这丝光芒转瞬即逝,她面上立刻浮现出震惊和悲痛,手忙脚乱地起身,连密信都来不及收好,直接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力咽下。粗糙的纸渣剌得喉咙生疼,她却强忍着,声音带着慌乱:“怎么会这样?陛下早上还好好的,去金銮殿时,还叮嘱奴婢午后为他调制新的安神香……”

“奴婢也不知道,” 春桃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宫里都乱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往紫宸殿跑,侍卫们也封了各个路口,说是…… 说是陛下脉象凶险,恐怕……”

沈璃跟着传旨的太监快步走向紫宸殿。一路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宫里的动静:宫女们神色慌张,手里端着的东西都快拿不稳了,却有人在经过拐角时,偷偷用手势传递消息;侍卫们穿着整齐的铠甲,腰间佩着刀,巡逻的频率比往常快了一倍,尤其是通往紫宸殿的路口,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 那些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却眼神闪烁,显然是皇后或大皇子派来的人手,想要掌控通往帝王寝宫的要道。

走到紫宸殿外,沈璃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她抬手理了理衣袍的领口,又抚平了裙摆的褶皱,确保没有任何破绽。然后,她双膝跪地,声音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和急切:“奴婢沈璃,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大人。听闻陛下病危,奴婢心急如焚,愿竭尽所能,侍奉陛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柳皇后坐在殿内的梨花木椅上,冷冷地看着她,凤冠上的明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沈璃,陛下就交给你了。记住,用心伺候,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无论是药汤有误,还是陛下有任何不适,哀家饶不了你!”

“奴婢遵旨!定当万死不辞!” 沈璃深深俯首,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砖石的纹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 机会,终于来了。这个毁了沈家、让她背负一百三十七口血海深仇的帝王,终于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她被领进内殿,宫女早已备好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料子粗糙,却浆洗得干净。沈璃褪去了身上的月白宫装,换下了头上的珠钗,只留下一支简单的木簪。当她走到龙榻边,看到慕容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时,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帝王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闭着,再也没了往日的威严。

“沈尚宫,” 孙鹤年递过来一张药方,纸张是太医院特制的竹纸,上面的字迹是李太医所写,工整清晰,“这是臣等合力拟定的固本培元方,用人参、当归、黄芪各三钱,白术、茯苓各两钱,加水三碗,煎至一碗,半个时辰后给陛下服下。记住,火候要稳,不可过急,也不可过慢。”

沈璃接过药方,认真看了一遍,指尖划过 “人参”“黄芪” 等药材名称,点头道:“奴婢明白,定当按照方子煎药,不敢有丝毫差错。” 她心里清楚,这些药都是补气养血的良药,对寻常病人或许有效,可对慕容翊这早已被邪毒和心病掏空的身体,根本无济于事。更何况,她要的不是让他好转,而是让他死得更 “慢” 一些 —— 她需要时间,等江南的铁证送到,等哥哥沈良的人手就位,等朝堂的局势彻底混乱,再给这腐朽的王朝,致命一击。

煎药的地方在紫宸殿的偏殿,那里有一个专门的小药炉,是慕容翊平日里静养时煎药所用。药炉是铜制的,擦得锃亮,旁边放着研钵、药碾、药筛等工具,一应俱全。沈璃守在药炉边,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是用江南特有的油纸,防水防潮,里面装着几味药材 —— 她将人参换成了商陆,这两种药材外形相似,都是圆柱形,表皮黄棕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可商陆却有轻微毒性,长期服用会损伤脏腑;又将黄芪换成了紫菀,紫菀看似有补气之效,实则会耗损心血,正好与慕容翊的病症相悖。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材混入药汤,用银勺轻轻搅动,确保药性均匀。药汤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和寻常的补药并无二致。

“沈尚宫,药快好了吗?” 监视的李太医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药罐上,眼神警惕,显然是怕她在药里动手脚。

沈璃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微微躬身:“回李太医,快好了。奴婢正按照方子控制火候,用文火慢煎,确保药效最佳。” 她说着,特意掀开药罐盖子,让李太医查看药渣 —— 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符合药方的人参、黄芪残渣,她早就料到会有监视,提前将这些药渣藏在药罐底部,此刻正好用来掩人耳目。

李太医探头看了一眼,见药渣确实与药方一致,又闻了闻药汤的气味,没发现异常,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外殿,却依旧时不时朝偏殿的方向张望。

沈璃端着煎好的药汤,用银碗盛着,走到龙榻边。她先将银勺舀起一勺药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尝了尝温度 —— 不烫不凉,正好适合入口。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勺,一点点喂进慕容翊的嘴里。帝王的嘴唇干裂,药汤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锦被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用干净的棉布轻轻擦拭着他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连眼神都带着 “关切”。

“陛下,该吃药了,” 她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是在对恋人低语,“您一定要好起来,奴婢还等着伺候您调制新的安神香,等着陪您看中秋的月色呢。”

殿外的赵德全透过窗缝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 他果然没选错人。沈璃细心周到,对帝王又 “忠心”,最重要的是,她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皇权,这样的人,最好控制。等陛下好转,他举荐有功,地位自然更加稳固;若是陛下真的不行了,有沈璃在身边,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好做打算。

可赵德全不知道,沈璃在擦拭慕容翊嘴角时,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颈动脉,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跳动。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按照这个药量,商陆的毒性会慢慢侵蚀慕容翊的脏腑,紫菀会耗损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心血,他的身体会一天天垮掉,大概还能撑半个月 —— 这段时间,足够她等沈忠和巽风带着铁证回京,足够她等哥哥沈良的人手在京郊就位,足够她布好所有的局。

接下来的日子,沈璃成了紫宸殿最忙碌的人。

白天,她守在药炉边煎药,每一次都精准地替换药材,确保药性缓慢发挥。她会亲自为慕容翊擦拭身体,从额头到脚趾,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她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动作轻柔,连他眉骨上的细小疤痕都擦得仔细 —— 那是慕容翊年轻时狩猎留下的疤,当年父亲还曾为他处理过伤口,称赞他 “勇武过人”。可此刻,沈璃的手指在那道疤痕上停顿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继续擦拭着他的脖颈。

她还会为慕容翊梳理头发。帝王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尤其是鬓角,白得格外明显,而且脱落得厉害,每次梳理都会掉下一绺。她用桃木梳轻轻梳理着,动作缓慢,生怕弄疼了他。梳完后,她会将脱落的头发收集起来,放进一个小小的锦囊里,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扔进炭火盆里烧掉 —— 她不想留下任何关于慕容翊的痕迹,哪怕是一根头发。这些细节,都被监视的太医和太监看在眼里,他们越来越觉得沈璃细心周到,对她的戒心也渐渐放下,甚至有人私下称赞她 “比皇后还用心”。

夜晚,沈璃就在龙榻边的脚踏上铺一床薄褥,和衣而卧。紫宸殿的夜晚格外冷,即使地龙烧得很旺,薄褥也挡不住从地砖缝隙里渗出来的寒气。可她从不抱怨,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只要慕容翊有一点动静,比如呼吸变重、手指动弹,她都会立刻惊醒,起身查看。

有一次,半夜里慕容翊突然咳嗽起来,呼吸急促,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沈璃立刻从脚踏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到龙榻边。她一边用手轻轻拍着慕容翊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让人去请太医。等孙鹤年和李太医赶来时,她已经用温水浸湿了棉布,轻轻擦拭着慕容翊的嘴唇,又用小银勺喂了他几口温水,帝王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孙鹤年上前诊脉,片刻后,感叹道:“沈尚宫真是细心,若不是你及时处理,陛下恐怕又要凶险几分。你这照顾的功夫,比太医院的医女还要周到。”

沈璃只是谦虚地笑了笑,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声音轻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陛下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慕容翊的咳嗽是她故意引发的 —— 她在傍晚的药里多加了一点商陆,让他的肺腑受到轻微刺激,引发咳嗽。这样做,一来能显得自己 “救驾有功”,进一步赢得众人的信任;二来能加速他肺腑的衰败,让他的身体垮得更快,一举两得。

期间,慕容翊偶尔会从深度昏迷中清醒片刻,每次清醒,都让沈璃的心弦紧绷。

第一次清醒是在第三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龙榻上,形成一道道光柱,里面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慕容翊的眼皮动了动,像是有千斤重,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有痰堵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璃正在整理药碗,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榻边,柔声问道:“陛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奴婢这就去给您倒。”

慕容翊的目光慢慢移动,最终落在她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过了许久,才极其微弱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沈…… 香…… 冷……”

沈璃心中一动 —— 他是在说香炉里的香冷了?还是在暗示什么?“沈” 是她的姓氏,“香” 是她平日里为他调制的安神香,他这句话,是无意的呢喃,还是有所察觉?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香炉边,拿起火折子,点燃里面早已熄灭的沉香。火苗 “噗” 地一声燃起,沉香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她回到榻边,笑道:“陛下,香已经燃起来了,您闻,还是您最喜欢的味道。您放心,奴婢会一直守着您,不会让香冷下来的。”

慕容翊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他的眼皮再次沉重地垂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昏迷。

沈璃站在榻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密信 —— 那是刘掌柜刚送来的,说沈忠和巽风已经拿到金玉堂与 “影” 组织勾结的铁证,正在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预计五日后就能抵达。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慕容翊,你还不能死,你得等着看沈家的冤屈如何昭雪,等着看你的 “影” 组织如何覆灭,等着看你亲手建立的王朝,如何因为你的昏庸而陷入混乱。

第二次清醒是在第五天晚上。那天夜里,紫宸殿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像是一首单调的曲子。殿内的烛火摇曳,映得龙榻上的锦被忽明忽暗。慕容翊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比上次清醒了许多,不再是涣散的,而是带着一丝锐利,像是能穿透人心。他的手指猛地抓住了沈璃正在为他擦拭手腕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留下几道红痕。

沈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但她的表面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 “惊慌”,轻声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慕容翊死死盯着她,眼神中竟回光返照般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痛苦,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折磨;有疑惑,像是在探究什么;还有一丝…… 难以言喻的哀求?他张了张嘴,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 你…… 吗……”

沈璃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 她提前在袖中藏了一点催泪的药粉,是用洋葱汁和薄荷调制的,轻轻一擦就能刺激泪腺,流出的眼泪和真的别无二致。她声音带着被误解的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恐慌”:“陛下,是奴婢啊!沈璃!您怎么了?是不是认错人了?奴婢一直守着您,从您昏迷到现在,一步都没离开过!您一定要好起来,不要吓奴婢……”

慕容翊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烛火。他的手指无力地松开,垂落在锦被上,再也没了力气。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沈璃缓缓直起身,用棉布擦去眼角的 “泪水”,眼底恢复了一片冰封的冷漠。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慕容翊看穿了一切 —— 或许他在昏迷中听到了她和春桃的对话,或许他察觉到了药汤的异常,或许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恨意。但看来,那只是病人弥留之际的混乱臆想,是回光返照时的胡言乱语。

她低头看了看被抓皱的衣袖,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幕。雨水顺着窗棂流下,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像是泪水。殿内,慕容翊的呼吸声依旧微弱,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倒计时;殿外,各方势力还在暗中较量,皇后的人在清点侍卫,大皇子的人在联络大臣,秦武的人在探查京营的动向。她知道,这种平衡维持不了多久,慕容翊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最多还能撑三天,她必须在他驾崩前,做好所有准备。

紫宸殿的氛围越来越压抑,朝堂上的暗流也越来越汹涌。

柳皇后借着 “照顾陛下” 的名义,将自己的娘家人安插进紫宸殿的侍卫队伍里,尤其是殿门和药房附近,几乎全是柳氏一族的人。她还多次在后宫召集妃嫔,以 “商议陛下病情” 为由,实则是在暗示自己是未来的太后,让她们提前站队。若是有妃嫔态度暧昧,她便会找借口将其禁足,杀鸡儆猴。三皇子慕容轩虽然年幼,还不懂朝堂之事,却被皇后带着,每天都来紫宸殿 “探望” 父亲。皇后会让他跪在龙榻边,握着慕容翊的手,嘴里念叨着 “父皇快好起来”,实则是在向大臣们展示 “嫡子” 的存在感,为将来登基铺路。

大皇子慕容瑾则联合了几位宗室亲王,以 “稳定朝局” 为由,要求内阁召开会议,讨论 “立储” 事宜。他知道,按照祖制,他是长子,理应被立为太子,可皇后从中作梗,若不尽快定下来,夜长梦多。他还暗中联系了镇国将军秦武,派心腹送去密信,许他太子太傅之位,还承诺登基后会将京营兵权依旧交给他,想要拉拢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

内阁大臣们分成了几派:张敬之等老臣主张 “先稳定陛下病情,再议立储”,试图拖延时间,等待帝王好转;王显等皇后党羽则支持三皇子,认为 “嫡子为尊”,理应立三皇子为储;还有一部分大臣,比如兵部尚书李嵩的门生,态度观望不定,他们既不想得罪皇后,也不想得罪大皇子,更不想错过秦武这棵 “大树”,只能等着看局势变化,再做决定。

沈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借着送药、禀报病情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各方的动向。比如,她看到皇后的贴身宫女偷偷将一个小纸包交给药房的太监,纸包里装着白色的粉末,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慢性毒药,皇后想加速慕容翊的死亡,好让三皇子尽快登基;她还看到大皇子的侍卫偷偷将一封信交给张敬之的门生,信里大概是承诺了什么好处,想要拉拢这位老臣;她甚至通过春桃和暗中的眼线,知道了秦武表面上答应大皇子,暗地里却在和 “影” 组织的人接触 —— 秦武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无论是皇后掌权,还是大皇子登基,甚至是 “影” 组织政变,只要能让他利益最大化,他都愿意合作。

“主子,” 春桃趁着给沈璃送点心的机会,悄悄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藏在点心盒的夹层里,“这是刘掌柜刚送来的,说沈忠大人和巽风已经到京郊了,明天就能进城。他们带了金玉堂和‘影’组织勾结的铁证,是一本账册和一封密信,账册上记着金玉堂历年走私军火的数量和去向,密信是‘影’组织写给金满堂的,让他在陛下驾崩后,立刻切断江南漕运,引发京城粮荒,配合‘影’在京城发动政变。”

沈璃接过纸条,快速看完上面的内容,然后将纸条放进炭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出鞘的刀 —— 终于来了!有了这份铁证,她就能在慕容翊驾崩后,借着 “为陛下报仇” 的名义,联合张敬之等老臣,扳倒 “影” 组织和金玉堂,同时揭露沈家旧案的真相,为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亡魂平反。

可就在这时,紫宸殿的门被推开,赵德全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参汤,走到沈璃面前,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沈尚宫,你辛苦了。这是奴婢特意为你炖的参汤,补补身子。陛下这几日病情没什么变化,太医院那边还在争论药方,皇后娘娘都快急疯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沈璃心中一动,知道赵德全是在试探她的立场。他怕慕容翊驾崩后,自己失去靠山,所以想知道她有没有办法让帝王 “好转”,好继续依附皇权。她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接过参汤,却没有喝,只是放在案上:“赵公公费心了。奴婢也急啊!可陛下的病太过凶险,奴婢只是个宫女,医术有限,只能按照太医的方子慢慢调理,不敢擅自改动。不过…… 奴婢昨晚给陛下诊脉时,发现陛下体内的邪毒似乎又重了些,或许可以加一味‘解毒草’,这味药能清热解毒,或许能缓解陛下的症状。只是这味药药性烈,陛下体质虚弱,奴婢不敢做主。”

“解毒草?” 赵德全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怎么不早说?快和孙院判说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药性烈不烈?只要能救陛下,什么药都得试试!你跟我来,咱们现在就去找孙院判!” 他说着,拉起沈璃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沈璃心中冷笑,赵德全果然急了。他怕慕容翊驾崩后,自己失去依仗,所以不惜冒险也要让帝王 “好转”。她顺从地跟着赵德全去找孙鹤年,心里却在盘算:加了解毒草,慕容翊的身体会暂时出现 “好转” 的假象,呼吸会变得平稳,脸色也会有一丝血色,这样能再撑三天,正好等沈忠和巽风进城,拿到铁证,然后在帝王 “好转” 的假象下突然驾崩,更能引发朝堂的混乱,让她有机可乘。

第七天清晨,慕容翊的病情果然出现了 “好转”——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脸色也有了一丝血色,不再是灰败如纸;甚至偶尔还能睁开眼睛,看一眼周围的人。孙鹤年和赵德全都大喜过望,认为是 “解毒草” 起了作用,对沈璃更加信任,连监视都放松了不少。

只有沈璃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她加的解毒草虽然暂时压制了商陆的毒性,让身体出现了短暂的 “好转”,却加速了慕容翊心血的耗竭,他的心脏像是被掏空的容器,每一次跳动都在加速衰竭,最多还能撑一天。

这天下午,沈忠和巽风终于进城了。他们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先去了 “宝盛昌” 绸缎庄,将铁证交给了刘掌柜。刘掌柜不敢耽搁,立刻让心腹将铁证送到怡兰轩,再由春桃趁着送衣物的机会,悄悄送到了沈璃手中。

铁证是一本账册和一封密信。账册是线装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里面用毛笔记录着金玉堂历年走私军火的数量和去向,比如 “天启十年三月,运弩箭两千至漠北,交巴图”“天启十一年五月,运弯刀三千至江南,交刘鸿”,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还有金满堂的签名。密信是用蜡封的,拆开后,里面的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狠戾,写着 “待慕容翊驾崩,即刻断漕运,焚粮仓,引京城乱,吾等趁机入宫,扶新主登基,共享富贵”,落款是一个 “影” 字。

沈璃拿着这些证据,站在紫宸殿的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风卷着落叶在宫道上翻滚,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她将账册和密信藏在龙榻下的暗格里 —— 这个暗格是她偶然发现的,里面还藏着慕容翊的一道密诏,大概是关于传位的,她没敢打开,怕打草惊蛇。

当晚,沈璃在给慕容翊喂药时,故意将药汤洒了一点在锦被上。趁着收拾锦被的机会,她将一枚小小的信号弹藏在了龙榻下 —— 这是哥哥沈良送来的,信号弹是黑色的,点燃后会发出红色的烟火,只要在京城上空升起,黑云寨的人就会立刻进城,控制京郊的粮仓和漕运码头,配合她稳定局面。

夜深人静时,紫宸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和慕容翊微弱的呼吸声。沈璃独自站在龙榻边,看着慕容翊的脸,轻声说道:“慕容翊,你毁了沈家,杀了我父亲、我哥哥(她故意说哥哥,试探慕容翊的反应),杀了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让我在掖庭受苦十年。现在,你的报应来了。你放心,我会让‘影’组织为你陪葬,会让金玉堂的人血债血偿,会让沈家的冤屈昭雪,会让大靖的百姓知道,你这个帝王,是如何被奸人蒙蔽,如何滥用皇权,如何辜负了天下人的期望。”

慕容翊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手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沈璃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空。远处的更鼓声传来,“咚 —— 咚 —— 咚 ——”,已经是三更天了。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她的衣袍。她知道,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而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风暴,也即将来临。

她的手放在袖中,紧紧握着那枚信号弹。只要等到沈忠和巽风在朝堂上拿出铁证,只要等到慕容翊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就会点燃信号弹,让黑云寨的人行动,掌控京郊的粮仓和漕运码头,再联合张敬之等老臣,稳定朝堂,揭露沈家旧案的真相,为所有亡魂讨回公道。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走到底 —— 为了沈家的一百三十七口亡魂,为了哥哥沈良,为了她自己这十年的隐忍和痛苦,为了所有被慕容翊和 “影” 组织迫害的人。

紫宸殿内,烛火摇曳,映着沈璃冰冷而坚定的侧脸。殿外,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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