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六:无面之客
午夜的手机铃声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刺进寂静里。听筒那头男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陈师傅!救命!我在‘夜归人’便利店…有个‘人’…它没脸!就杵在店里…不走!它…它盯着我呢!”
背景音里,便利店自动门“唰啦唰啦”地反复开合,混着种黏糊糊的、重物拖地的声响,听得人后颈发麻。
“稳住!报地址!”我抓起布包就往门外冲。
“夜归人”藏在背街深处,惨白的灯光把玻璃门外的人行道照得一片湿冷。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时,我闻到了股冲得人鼻腔发疼的怪味——像福尔马林泡着烂肉,混着地下污水道的馊气。
收银台后面,店员小王缩成一团,脸白得跟纸似的,牙齿打颤的声音隔着两步都能听见,手指死死戳着冷鲜柜的方向。
刚踏进门,兜里的罗盘就疯了。指针转得像个陀螺,最后“咔哒”一声卡死,笔直地指着天花板。
冷鲜柜的玻璃上凝着层厚雾,雾后面隐约立着个高瘦影子。穿件湿透的灰雨衣,雨帽压得很低,帽檐底下本该是脸的地方,平得像块刚刮过的腻子,白森森的,没有一丝五官的起伏,活像个没完工的泥娃娃。
它就那么杵着,一动不动,可那股子阴寒的恶意却像化不开的墨汁,在狭小的店里慢慢漾开。冷藏柜的压缩机“嗡嗡”地哼着,听着就像快断气了。
是无面煞!这东西少见得很,要么是从高楼跳下或溺死的人,在极致的绝望里把自己是谁都忘了,才会化成这样;要么…就是哪个邪术没弄好,捣鼓出来的怪胎。它没什么脑子,就一门心思要吞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份。被它盯上久了,轻的会精神恍惚、脸越来越模糊,重的…五官直接烂掉,变成跟它一样的怪物!
“别…别看它的脸…不对…它根本没脸…”小王语无伦次地哭。
“别动!闭眼!”我低喝一声,从布包里摸出袋生石灰粉,里面混了香灰和高度白酒——这玩意儿能暂时冲散阴气。
我憋着气,猛地把石灰粉朝冷鲜柜后面扬过去!
“噗”的一声,白雾炸开。石灰粉沾到雨衣的瞬间,“滋滋”地冒起烟来。那片空白的“脸”上,突然鼓出无数细小的黑水泡,还在慢慢蠕动。无面煞整个身子剧烈地抖起来,发出种像溺水者呛水的“咕噜”声,福尔马林混着污水的臭味一下子浓了十倍。
就是现在!
我左手捏着镇魂诀,右手已经握住了铜钱剑——那剑用黑狗血泡过,上面刻满了破邪符。踩着罡步往前冲,剑尖直对着无面煞的心口(要是它有的话)。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邪!”
铜钱剑带着风声刺过去,可就在剑尖要碰到湿雨衣的刹那——那片空白脸上的黑水泡“啵啵”地全破了!一股漆黑粘稠的东西,带着刺鼻的恶臭,像高压水枪似的喷了出来!目标不是我,是我身后的收银台!
“小心!”我赶紧变招,挥剑去挡。
“噗嗤”一声,大部分黑水被剑格开,溅在地上“滋滋”地冒烟,地砖都被蚀出了小坑。可还是有几滴漏过去,打在收银台的电脑上。
“滋啦!”屏幕瞬间黑了,键盘冒起股青烟。
趁这空档,无面煞的影子猛地一晃,跟快化了的蜡似的,直接穿破冷鲜柜的玻璃,朝便利店后仓飘过去——那地方堆着杂七杂八的货。湿雨衣拖在地上,留了道黑糊糊的水痕,臭得人睁不开眼。
“它去后仓了!”小王尖叫。
后仓堆满纸箱,又小又暗。被它堵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我赶紧抓了把混着朱砂和硫磺的糯米,撒在它逃跑的路上和后仓门上,暂时能挡一下阴气。又从布包最底下摸出样东西——爷爷留下的枣木钉。那钉子是从被雷劈过的枣木心抠出来的,通体焦黑,带着点天雷的余威,专克这些阴邪的实体。
“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冲小王喊了一声,一脚踹开后仓的门。
后仓里堆着高高的纸箱,就一盏节能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那股恶臭几乎让人窒息。无面煞背对着我站在纸箱堆中间,好像…在看墙?
墙上挂着面小镜子,蒙着层灰,看着像是员工签到时照的。
它慢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被雨衣袖子裹着的“手”,朝着镜子伸过去,像是想摸摸镜子里那个同样空白的影子。
机会来了!
我把全身力气都灌在右手上,瞄准它后背大概是心的位置,把枣木钉狠狠掷了过去。
“咻”的一声,焦黑的枣木钉像烧红的铁丝穿黄油,没怎么费劲就穿透了湿雨衣,深深钉进了无面煞的身子里。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炸开,震得后仓的纸箱都“嗡嗡”响。无面煞的身子剧烈地抽搐着,慢慢鼓起来,像个充气的皮囊。那件雨衣越胀越大,空白的“脸”上突然闪过无数张模糊的脸——痛苦的、扭曲的、哀嚎的,像是被它吞掉的那些面容,这会儿全在反噬!
“轰!”
一声闷响,无面煞的身子像个被戳破的脏皮囊,炸开了。没有血肉,只有漫天飞溅的黑污水和无数缕尖叫着消散的灰气。
恶臭一下子冲到顶点,又迅速淡下去。后仓的地上只留下一滩黑渍,正飞快地变干发硬,还有那件皱巴巴的灰雨衣,中间被枣木钉穿了个洞,空荡荡的。
我走过去拔出枣木钉,钉子上还带着点焦糊味。那件雨衣很快就开始发脆、发黑,最后化成了一小堆灰。
回到前店,小王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惨白。收银台被蚀了一小块,电脑彻底废了。
“它…到底是什么啊?”小王的声音虚得像风一吹就散。
“一个迷路的东西。”我把枣木钉收起来,望着门外依旧安静的街道,“现在,它找到路了。”
至于是谁把它引到这儿来的,还有它为什么对着那面镜子发呆…这些事,随着它炸开的瞬间,大概永远也说不清了。便利店损失了点东西,好在,两张脸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