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郊外,特种旅的驻地。
清晨的宁静被一阵尖锐到刺耳的哨声彻底撕裂。
“全体注意!战场沉浸式训练,现在开始!进入一号训练区域!”各级军官和教官的吼声在营地上空回荡。
所谓的“战场沉浸式训练”,是严明翊训练大纲里最高强度、也是最危险的一环。
没有模拟,没有预演,用的全是真枪实弹。
训练刚开始没多久,一号训练区域就彻底变了样。
“砰!砰!砰!”
“哒哒哒哒——!”
“轰!!”
步枪单发点射、捷克式轻机枪的短点射、马克沁重机枪持续不断的咆哮,夹杂着手榴弹和迫击炮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硝烟混合着被炸起的泥土粉尘,迅速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昏黄的雾障。
训练场边缘,那些来自第三团、第四团的新兵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被要求以散兵线姿势趴在刚刚挖好的浅壕里,子弹就在他们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呼啸飞过,那灼热的气流和死亡的尖啸,是任何言语描述都无法替代的恐怖。
炮弹在不远处炸开,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泥土劈头盖脸砸过来,大地都在颤抖。
“妈呀……”
“我要回家……”
压抑不住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队列里响起。
第一个撑不住的士兵出现了,他感觉裤裆一热,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了军裤,身下的泥土也湿了一小片。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训练开始不到半小时,一股明显的尿骚味就在新兵聚集的区域飘散开来。极度的恐惧摧毁了他们的膀胱控制能力。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
剧烈且连绵不断的爆炸声,甚至传到了武汉市区。
军事委员会大楼里,正在批阅文件的何应钦笔尖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哪里在打炮?宪兵司令部吗?怎么回事?”他按下通话器,语气严肃。
很快消息反馈回来。
武汉宪兵司令部那边也是一头汗,报告说已经派人去查了,源头指向郊外的特种旅驻地,据说是……在训练。
何应钦拿着电话,声音拔高了几分:“训练?什么训练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跟鬼子一个联队打过来一样!”
他想起之前严明翊提交的那份厚厚的训练纲要,他也曾授意几支比较看好的嫡系部队尝试着参照训练一下。
结果呢?
没出三天,报告上来的全是扭伤、摔伤、骨裂,非战斗减员严重,部队主官叫苦不迭,他只能下令叫停。
这次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叫上了陈诚等几位同样关注此事的将领,一行人乘车直奔特种旅驻地。
当他们抵达一号训练场外围时,即使是从北伐、中原大战一路打过来的这些老将,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时失语。
训练场内,浓烟滚滚,视线很差。
铁丝网纵横交错,壕沟蜿蜒曲折。
更让人皱眉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臭味——那是特意洒上的腐烂动物内脏,用来模拟战场上的血腥气。
场边直属特战营的士兵们在营长方天翼的指挥下,操作着数挺轻重机枪,枪口喷吐着火舌,子弹如同泼水一般,扫向新兵们前方几十米的地面、土坡和障碍物,打得泥土飞溅,烟尘四起。
为了最直观地展示武器的杀伤力,场边还摆了几头完整的死猪。
“哒哒哒——!”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过后,那头死猪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形。
“轰!”一发60毫米迫击炮弹落在另一头猪附近,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猪尸掀飞、撕裂。
这一幕让不少新兵当场就吐了出来。
何应钦等人的目光越过这些,看到在战壕里,那些瑟瑟发抖的新兵并非完全无人照管。
每个大约十人的小队里,总有两三名肤色黝黑、眼神沉稳的老兵。
他们一边压低身边新兵的身体,一边在自己耳边大声吼叫着什么,显然是在讲解如何判断弹道,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在炮击时保护自己。
这是严明翊吸取了之前教训做出的改进,“以老带新”,既保证了一定的安全性,也让新兵能更快地学到实战经验。
在训练场边缘的一处木质高台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场内的每一个细节。
正是严明翊。
他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作战服,只是没有携带长枪,腰间的武装带上别着一把毛瑟手枪。
他的站姿如同一棵扎根在山岩上的青松,稳定而专注。
透过望远镜,他能清晰地看到子弹划过空气的痕迹,看到炮弹落点的分布,也能看到那些新兵脸上极度的恐惧和那些老兵沉稳的应对。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这里训练,不同于在徐州时有萧山令帮他顶着所有压力。
在武汉,众目睽睽,任何一次训练事故,都可能成为攻击他的口实。
他担心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但他更清楚,如果现在不让他们体验这种接近死亡的恐惧,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他们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一名参谋快步跑上高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严明翊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何应钦、陈诚等人来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快步走下高台,迎了上去。
“何部长,陈长官,各位长官好!”严明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何应钦回了个礼,目光却依旧被训练场内的景象吸引:“明翊~!你这是在训练,还是在打仗?”
严明翊面色平静:“报告何部长,训练场就是战场~!只有最接近真实的训练,才能练出能打的兵。”
他引着众人登上高台,这里视野更好,能将训练场的残酷全景尽收眼底。
看着下面子弹横飞、爆炸不断的场景,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何应钦忍不住问道:“明翊~!这种训练方式,伤亡情况如何?还有这弹药的消耗,是不是太大了点?”
这是所有高级将领看到这种训练后,最直接的两个疑问。
严明翊转过身,目光扫过何应钦和陈诚:“何部长,陈长官,关于伤亡。训练至今,确有扭伤、摔伤,但无一例阵亡或致残。
我认为与其让他们毫无准备、懵懵懂懂地走上战场,被敌人的第一轮炮火就吓破胆打死,我宁愿让他们在训练里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熟悉、去适应、去克服这种恐惧。
训练场流汗、流血,是为了战场上少流血、不送命!”
他顿了顿继续回答第二个问题:“关于弹药消耗~!是的,消耗很大。但我们用的每一发子弹,每一颗炮弹,都不是浪费。
用这有限的弹药消耗,让士兵们提前适应战场环境,让他们知道枪炮声不可怕,让他们敢于在枪林弹雨中抬头瞄准,比让他们背着满身的弹药,到了战场上却被敌军的炮火吓尿了裤子,蜷缩在工事里不敢开枪,最终连人带弹药一起送给敌人要好!”
他抬起手指向下方那些在老兵带领下,虽然恐惧却依旧坚持趴在战壕里的新兵:“我的理念很简单,就一句话:只要没死,就往死了练!
只有把他们练到麻木,练到习惯,练到把战场当成家一样熟悉,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能在接下来更残酷的战斗中……活下来!”
何应钦和陈诚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极为意外的神情。
他们带兵多年,见过各种练兵方法,但像严明翊这样极端、这样不计成本、目标又如此清晰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悖于常理,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看着训练场上那些虽然狼狈,但在老兵带领下逐渐稳住心神,甚至开始尝试着按照指令做出战术动作的新兵,再联想到之前那几支一试就垮的部队,他们陷入了沉思。
严明翊的方法,或许才是真正能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快速锻造出钢铁军队的唯一途径。
只要没死,就往死里练。
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了他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