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6号,下午。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电令传到小鬼子第四师团(大阪师团)在济宁的指挥部时,师团长松本良治中将正在为眼前的战局发愁。
济宁方向,虽然并非目前战斗最激烈的核心区域,但作为连接山东与河南战场的重要节点,大夏军队的袭扰和小规模反击从未停止。
他的师团被迫部署在前沿,每天都要应付冷枪冷炮,还要派出部队进行扫荡,伤亡数字虽然不大,但却在持续不断地增加。
更让他心烦的是,身处这个大战区,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即便想保存实力,表面功夫也得做足,这让他和他麾下这群精于计算的“商贩”官兵们感到浑身不自在。
通讯参谋将电文恭敬地递到松本师团长手中。
松本漫不经心地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电文内容。
下一刻他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瞬间消散,嘴角甚至难以抑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但眼神里那份轻松和喜悦,却瞒不过指挥部里那些跟随他已久的参谋们。
松本师团长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但语调明显轻快了不少:“命令:我部即刻结束在济宁之作战任务,收拢部队,整备物资,准备向西转进,执行接应第十四师团之任务。”
“哈依!”参谋们齐声应答,不少人眼中也流露出同样的如释重负。
太好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是指挥部里大多数军官的心声。
在济宁就算他们再想“摸鱼”,也得顶着大夏军队的子弹和炮弹,假装努力作战。
现在好了,任务是“西进接应”,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赶路可以慢悠悠,路上随便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有理由停下来观望,甚至可以控制与主战场的距离,这简直是天赐的摸鱼良机!
松本师团长背着手走到地图前,看着从济宁到菏泽,再到兰封的区域,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土肥原那个蠢货,贪功冒进,现在被大夏军队包了饺子,还想拉他下水?
想得美!
他的大阪第四师团,可不是给那些马鹿(笨蛋)当垫背的。
“通知各联队长,来指挥部开会。行军计划,要‘周密’制定,确保我部‘稳步’推进,‘安全’第一。”松本特意在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参谋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与一般小鬼子师团接到紧急命令后轻装疾进不同,大阪师团的出发准备工作进行得“细致”而“充分”。
士兵们被要求携带足额的弹药和口粮,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他们还被默许甚至鼓励带上更多的个人物品,以及一些在“行军途中可能用得上”的额外物资,比如更多的帐篷、炊事用具,甚至还有一些沿途“贸易”(实为抢劫)来的土特产。
整个行军队伍看起来不像是一支要去执行紧急救援任务的精锐师团,反倒像是一支庞大的辎重运输队。
各级军官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
队伍越臃肿,行军速度自然越慢,这正合他们的心意。
联队长、大队长们聚在一起,讨论的不是如何快速突破,而是如何合理规划每日行程,既能向上级交代,又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避免与敌军过早接触。
“第一天,行进至嘉祥以西即可,路程不宜过长,需要让士兵们适应。”
“侦察分队要前出至少二十里,务必仔细排查任何可能的敌情。”
“工兵队需对沿途桥梁、道路进行详细勘察,确保万无一失方可通行。”一条条看似严谨,实则充满拖延意味的指令被下达。
整个师团上下,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慢点走,稳点走,千万别急着去凑那个热闹。
终于,大阪师团“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们的行军速度,让偶尔从空中掠过的小鬼子侦察机飞行员都感到疑惑。
正常小鬼子师团一日能走五十至六十里,甚至更多,但大阪师团每天能走十里就算不错了。
他们通常是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拔营出发,下午太阳还老高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宿营地。
美其名曰:保持士兵体力,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
而“可能发生的战斗”,也总是如期而至。
“报告!先锋中队前方发现小股支那军便衣侦察队!”
“报告!左翼警戒分队遭遇不明火力袭击,怀疑是游击队!”
“报告!前方道路发现疑似地雷,需要工兵进行爆破确认!”
各种各样的“敌情”报告,雪片般飞向师团指挥部。
每一次收到这样的报告,部队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立即停止前进!
全军进入“临战状态”,士兵们迅速散开,依托地形构筑简易阵地。
机枪架起,炮兵就位,侦察兵被大量派出,对报告区域进行拉网式搜索。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大半天就过去了。
而搜索的结果,往往是“敌军已遁去,踪迹不明”,或者干脆就是“误判,实为当地百姓活动”。
偶尔真的会有大夏民兵或者小股大夏敌后部队打几声冷枪,扔两颗手榴弹。
这种级别的袭击,对于一支齐装满员的小鬼子甲种师团来说,本该如同蚊虫叮咬,完全可以派出一部兵力驱散或歼灭,主力继续前进。
但在大阪师团这里,这立刻会被上升为“遭遇敌军顽强阻击”。
“命令部队,就地固守!呼叫炮兵进行火力覆盖!派出侧翼迂回部队,查清敌军虚实!”松本师团长的命令总是显得那么“稳重”和“专业”。
于是掷弹筒、迫击炮甚至山炮,都会朝着可能有冷枪飞来的方向猛烈开火,炸得尘土飞扬,声势浩大。
迂回部队则磨磨蹭蹭,小心翼翼,等他们赶到预定位置时,袭击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套“标准反袭击流程”走完,一天时间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部队“成功击退敌军骚扰”,然后“鉴于天色已晚,且敌情不明”,理所当然地原地宿营。
至于“客观”困难,那就更多了。
“报告!前方桥梁承重不足,需要工兵加固!”
“报告!道路泥泞,车辆难以通行!”
“报告!河流湍急,涉渡点需要重新勘测!”
工兵部队变得异常“忙碌”和“尽责”。
一座小小的木桥,他们能研究、加固大半天。
一段稍微难走点的路,他们能铺上半天石子。
他们的“辛勤工作”为全师团的缓慢行进提供了最完美的借口。
在通讯方面,大阪师团更是将语言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发给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和焦急等待的土肥原师团的电文,措辞永远无可挑剔:
“职部已按计划离开济宁,正稳步向指定区域推进。”
“行军途中遭遇小股敌军袭扰,为保障侧翼及后方安全,正在进行肃清作战,稍延缓。”
“因道路及桥梁遭到支那部队破坏,工兵正在全力抢修,预计明日可恢复正常进度。”
“先锋部队已与敌警戒部队发生交火,敌军抵抗颇为顽强,我部正慎重应对。”
每一封电文都符合军事规范,既报告了“困难”,也表明了“努力”,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但电文背后,是慢如蜗牛的行军速度,和被无限放大的微小接触。
师团内部,从松本师团长到下面的普通士兵,大多出身于以商业闻名的大阪,精于算计利害得失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们普遍认为,为了救援那个狂妄自大、孤军深入的土肥原,把自己宝贵的性命和实力搭进去,是一笔绝对亏本的买卖。
只要在程序上说得过去,面子上能应付过去,那就足够了。
士兵们乐得轻松,不用拼命;
军官们则忙于计算,如何既能应付上级,又能最大限度地远离危险,保存实力。
就在大阪师团磨磨蹭蹭,享受着“安全”行军的同时,遥远的菏泽城下和豫东平原上,第十四师团正在血与火中挣扎。
土肥原贤二看着手中松本师团发来的又一封“正在努力排除困难,加速前进”的电报,气得几乎要将电报撕碎。
他对着参谋长咆哮:“八嘎!第四师团的人在干什么?爬吗?告诉他们,我部正在菏泽浴血奋战,急需支援!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加快速度!”
然而他的怒吼传不到松本的耳朵里,即使传到,松本也只会将其视为败犬的哀鸣,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大阪师团的主力,始终与炮声连天的主战场保持着一段他们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们听着远方隐约传来的隆隆炮声,看着天边偶尔被火光映红的夜色,更加坚定了“慎重”行军的决心。
他们完美的“摸鱼”行为,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第十四师团求生的希望牢牢挡住。
而在国军这边,严明翊通过多方情报,已经大致判断出了大阪师团的动向和意图。
他站在指挥部的地图前,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敌军的内部矛盾和这支“着名”师团的秉性,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制定围歼土肥原计划时,就已计算在内的重要一环。
大阪师团的“配合”,让他能够更加从容地调动兵力,收紧包围圈,将全部的怒火和钢铁,倾泻到孤立的第十四师团头上。
大阪师团的磨蹭,正在将土肥原贤二和他的第十四师团,一步步推向全军覆没的深渊。
夜色逐渐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