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实验室走廊轻柔而持续地回响，不是紧急入侵的刺耳蜂鸣，而是三级警戒的规律提示音。苏挽秋迅速套上外套，手臂上的银色纹路在织物下微微发亮，那种奇异的共鸣感还未完全消退。
当她赶到主控室时，顾景辰和林辰已经在那里了。Z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信号分析图。
“什么情况？”苏挽秋问道，目光落在中央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点上。
“十分钟前捕捉到的异常生物信号，源头在疗养院西北方向约两公里处。”Z调出地图，一个坐标点正在跳动，“信号频率很特殊，与苏小姐抗体样本的发光频率有87%的吻合度。”
顾景辰眉头紧锁：“是‘夜鸮’的探测设备？”
“不像。”梅医生走进主控室，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的频谱分析报告，“这种信号模式更像是某种生物信标，而不是机械探测器。你们看这个波形——”她将报告摊在桌上，“这是典型的生物脉冲信号，有规律的心跳式节奏。”
苏挽秋凝视着那些起伏的波形，体内的共鸣感再次增强。她闭上眼睛，尝试跟随那种感觉：“它在……呼唤什么。不是敌意，更像是……迷失后的定位信号。”
林辰和顾景辰交换了一个眼神。林辰率先开口：“我们需要实地侦查。如果是陷阱，两公里外已经超出了实验室的核心防御圈，但如果是其他东西……”
“我和你们一起去。”苏挽秋睁开眼睛，银色纹路从她袖口边缘微微透出光泽，“我能感应到它，也许能分辨出是什么。”
顾景辰显然想反对，但梅医生先说话了：“理论上可行。苏小姐现在的感知能力可以作为一种生物雷达，但必须做好完全防护。”她看向Z，“把那套定制装备拿来，还有便携式生命监测仪。”
凌晨三点，一支五人小队悄然离开疗养院。顾景辰和林辰在前方探路，苏挽秋居中，Z负责技术支援和后方警戒，梅医生则留在实验室远程监控所有人的生命体征。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穿过郊区荒废的田野。苏挽秋穿着那套特制的防护服，轻便而贴合，手腕处的设计果然为银色纹路留出了空间。此刻那些纹路正发出柔和的光，随着她靠近信号源而逐渐增强。
“信号源在前方废弃的污水处理厂内。”Z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建筑结构完整，内部可能有复杂空间，建议小心推进。”
污水处理厂的大门锈蚀半开，里面漆黑一片。顾景辰打开战术手电，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和生锈的管道。
“这里废弃至少十年了。”林辰检查着地面痕迹，“但近期有人活动的迹象——灰尘被扰动过，脚印很新。”
苏挽秋手臂上的纹路突然强烈闪烁，她停下脚步，指向一条向下的楼梯：“在下面。共鸣感很强，但……很微弱，像是什么东西快要消失了。”
小队谨慎地沿楼梯下行，进入地下处理层。这里更加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在最后一个沉淀池旁，他们发现了信号源——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容器，大约半人高，表面有微弱的生物荧光在脉动。容器侧面有一个透明的观察窗，里面充满淡蓝色液体，液体中漂浮着……
“那是……”苏挽秋屏住呼吸。
淡蓝色液体中，一个胎儿大小的生物体蜷缩着，周身连接着细密的导管。它有着人类的基本形态，但皮肤表面覆盖着与苏挽秋手臂上相似的银色纹路，只是更加密集，几乎覆盖全身。
“生物培养舱。”梅医生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震惊，“这是高级基因培育设备，但怎么会在这里？”
顾景辰迅速检查容器周围，发现了一个简易的控制面板，屏幕上显示着不断倒计时的数字：47:32:15，46，45……
“它设置了自毁程序，四十七小时后自动销毁。”林辰读出数据，“但为什么？谁把它放在这里的？”
苏挽秋走近观察窗，手掌贴在冰冷的表面上。容器内的生物体似乎感应到了她的靠近，缓缓转动身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完全银白的眼眸，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见她。
就在这一瞬间，强烈的信息流通过银色纹路的共鸣直接涌入苏挽秋的意识。不是语言，而是图像、感觉、碎片化的记忆：
——实验室的白光，苏黎温柔的手指轻抚培养舱；
——傅时衍狂热的眼神，记录板上飞速写下的数据；
——某个深夜，这个容器被匆忙转移，藏入黑暗；
——最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意识深处低语：“保护她……”
苏挽秋踉跄后退，被顾景辰及时扶住。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看到了什么？”顾景辰急切地问。
“这是我母亲的……另一个项目。”苏挽秋艰难地组织语言，“不是克隆，是基因备份。她用自己和我父亲的基因，创造了一个‘镜像体’，作为……作为我的保险。”
梅医生的声音颤抖了：“苏黎从未提起过这个项目，委员会的记录里也没有。”
“因为傅时衍篡改了记录。”苏挽秋想起那些涌入的画面，“他将这个项目从正式记录中抹去，把镜像体转移到自己的私人实验室。但为什么现在它在这里？”
Z正在尝试接入培养舱的控制系统：“设备有外部触发机制，是在特定生物信号接近时激活的。我猜，是感应到苏小姐的抗体频率后，它才从休眠中苏醒，发出定位信号。”
林辰检查了容器周围的痕迹：“有人最近来过这里，设置了自毁程序，但留下了这个。”他从控制面板下方取出一张折叠的字条，小心地展开。
字条上是傅时衍熟悉的笔迹，只有短短两行：
「当镜子面对镜子，真相才会显现。
保护她，如同保护你的另一半。」
“什么意思？”林辰皱眉。
苏挽秋再次看向培养舱中的镜像体，那些银色纹路的脉动频率逐渐与她的心跳同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如果……如果我遭遇不测，这个镜像体可以成为抗体的新载体。母亲设计了她，作为我的备份。而傅时衍留下她，可能是最后的……良知。”
顾景辰立即做出决定：“无论这是什么，我们不能让它自毁。梅医生，这种培养舱可以安全转移吗？”
“需要专业的生物运输设备，但实验室有。”梅医生回答，“我立刻安排。但在弄清楚这个镜像体的完整情况前，必须保持最高级别的隔离。”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Z突然低声警告：“有车辆正在接近，距离八百米，两辆，速度很快。”
顾景辰和林辰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将苏挽秋和培养舱护在中间。但来的并不是“夜鸮”的攻击队伍——
两辆黑色SUV驶入污水处理厂院子，车门打开，下来六个人，全都穿着印有“国际基因伦理委员会”标志的防护服。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顾医生，林队长。”女人走向他们，声音平静而有力，“我是委员会特别调查组的负责人，陈瑜。我们追踪到这个异常生物信号，特来处理。”
顾景辰没有放松警惕：“陈主任，这个区域在我们的行动权限内。而且这个发现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直接相关。”
“我知道。”陈瑜的目光扫过培养舱，在苏挽秋身上停留片刻，“这就是为什么委员会决定直接介入。苏挽秋小姐，以及这个……基因镜像体，涉及的国际伦理问题已经超出单一国家的处理范围。”
苏挽秋注意到，陈瑜身后的一名年轻研究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有好奇，也有某种深层的审视。那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戴着细框眼镜，气质儒雅，但手指上戴着特殊的数据手套，显然是高级技术人员。
“陈主任打算怎么处理？”苏挽秋直接问道。
“安全转移至委员会设在本市的最高级别生物实验室，进行全面评估。”陈瑜的语气不容置疑，“苏小姐需要同行，因为你是目前唯一能与这个镜像体产生共鸣的个体。我们需要你的协助，理解苏黎博士这个未公开项目的全部意义。”
顾景辰刚要反对，梅医生的声音从耳机传来：“顾医生，委员会高层刚刚发来正式指令，要求我们配合陈主任。指令级别……是最高的。”
这意味着无法拒绝。
回程的路上，苏挽秋和培养舱被安置在委员会的车辆中，顾景辰和林辰驾驶另一辆车紧随其后。透过车窗，苏挽秋看着那个年轻研究员坐在对面，正专注地盯着便携式监测仪上的数据。
“那些纹路，”研究员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在共鸣时消耗的能量是正常代谢的三十倍。如果长时间维持，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苏挽秋警惕地看着他：“你是？”
“沈言，委员会基因伦理部的高级分析师。”他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有着学者特有的专注，“我研究苏黎博士的论文已经七年。她是我选择这个领域的理由。”
这话说得诚恳，但苏挽秋没有放松警惕：“你对我母亲的项目了解多少？”
“公开的部分，全部。”沈言调整了一下监测仪，“未公开的部分，比如这个镜像体，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但我不惊讶——苏黎博士的谨慎是出了名的，她如果有备份计划，一定会用最隐蔽的方式。”
车辆驶入市区，朝着委员会的秘密实验室驶去。沈言突然压低声音：“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委员会内部对如何处理这个镜像体存在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她应该被销毁，因为创造基因备份本身已经越过了伦理红线。另一部分人，包括陈主任和我，认为她可能是对抗‘夜鸮’的关键。”
“为什么？”
“因为如果‘夜鸮’的目标是获取完美抗体，那么一个与你基因同源但未成长的镜像体，可能是他们的终极目标。”沈言的表情严肃，“或者，她可能是引出他们的最佳诱饵。”
苏挽秋心中一紧。她看向旁边车辆中的培养舱，镜像体在液体中安静漂浮，银色的纹路微微发光，仿佛沉睡中的公主。
母亲创造她，是为了保护自己。
傅时衍藏起她，是为了什么？
而现在，委员会要将她置于何处？
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车队驶入一座不起眼的写字楼地下车库。当电梯门打开，露出内部高科技实验室的全貌时，苏挽秋知道，新的篇章即将开始——而这个与自己基因同源的镜像体，将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电梯下降时，她手臂上的纹路再次闪烁，与培养舱中的镜像体同步发光，如同暗夜中彼此呼唤的星辰。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暗处，一双眼睛正盯着监控屏幕上逐渐消失的信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自语：“镜子已经就位，游戏该进入下一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