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翼系统
“代价？”
苏婉重复了林凡的问题，她眼中的兴奋光芒并未消退，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像解剖刀一样精确地切入了问题的核心。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甚至一直在等待它。
“问得好。任何超越常规的强化，都不可能没有代价。”她的语气恢复了技术官特有的冷静剖析感，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组截然不同的图表和参数流。这些数据不再展示炫目的性能提升，而是以冷峻的红色和黄色为主，标注着各种负荷、消耗和风险阈值。
全息投影中的机甲模型也随之变化，那些优雅流畅的翼状结构被高亮显示，内部复杂的能量脉络和机械传动细节被放大呈现。林凡能清晰地看到，在那些薄如蝉翼的金属表面之下，是密集如神经网络般的超导能量回路；在每一个关节和转轴处，都有多层能量阻尼器和应力传感器；而翼刃最锋利的边缘，材质似乎与主体不同，泛着一种诡异的暗银色哑光。
“首先，是能量。”苏婉指向一组急剧攀升的曲线图，“‘疾风’形态的核心，是通过精确控制能量在新增翼面、微型推进器集群和原有主推进器之间的瞬时分配，来实现超常机动。这意味着，任何需要极限机动的时刻，能量核心的输出负荷都会瞬间飙升。常规巡航或中低速格斗时，能耗比基础形态增加约百分之十五。但在进行持续超音速突击、高频瞬变机动或同时展开所有掠翼进行气动微操时，峰值能耗可能达到基础形态的百分之两百甚至更高。”
她调出一段模拟战斗录像，画面中激活“疾风”形态的初号机进行了一次教科书般的“眼镜蛇机动”接瞬间横向闪避，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但旁边的能量读数瞬间飙红。“换句话说，”苏婉总结道，“‘苍穹’的持续作战时间，在需要频繁使用‘疾风’形态的高强度任务中，可能会大幅缩短。你必须像最吝啬的会计师一样，精打细算每一焦耳能量的使用，在爆发与续航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
林凡默默点头。能量问题是机甲的永恒课题，这一点他早有心理准备。初号机的能量核心本就比常规机甲更强大也更深不可测，增加的消耗虽然可观，但或许还在可控范围内。他更关心的是……
“其次是神经负荷。”苏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切换了主题。投影上出现了复杂的大脑与机甲链接模拟图，以及林凡过去几次战斗中记录下来的神经信号强度波形。“新增的翼面和多达四十四个微型矢量推进器，意味着你需要同时感知和控制的身体‘末端’增加了数十个。‘流风’系统会分担绝大部分的实时微调计算，但最高级别的战术指令、尤其是需要将掠翼作为攻击武器使用的精准操控，依然需要你直接的神经介入和意念引导。”
波形图开始变化，代表林凡神经信号强度的曲线在模拟使用掠翼进行复杂切割动作时，陡然变得尖锐而剧烈波动。“你的同步率本就远超常人，这让你能更细腻地感受和驱动机甲，但也意味着任何额外的控制负担，都会被同比例放大。根据推演，在‘疾风’形态下进行极高强度的空战或复杂地形缠斗时，你的神经负荷可能比平时增加百分之三十到五十。这会带来更剧烈的精神疲劳、头痛、反应迟滞风险，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诱发神经链接不稳定的风险。”
苏婉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她关掉了全息投影，直接走到初号机旁边，指着肩部那枚最为锐利的掠翼。此刻近距离观察，林凡才注意到，那翼刃的暗银色边缘并非简单的涂层，而是无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以极高频率进行着纳米级往复振荡的锯齿状结构。即使处于完全静止状态，靠近了也能感受到一种极其微弱的、让空气都微微扭曲的震颤感，以及一种类似次声波般、直钻脑仁的低沉嗡鸣。
“而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也是‘掠翼’系统最具攻击性，也最需要你警惕的部分。”苏婉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展示危险造物时的慎重，“这些掠翼，不仅仅是气动控制面。在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指令其边缘的‘高周波分子振荡器’全功率启动。”
她示意林凡再靠近些。“看这里。”她指向掠翼根部一个不起眼的能量节点，那里连接着数根格外粗壮的能量导管，“一旦激活，振荡器会使掠翼边缘的分子结构以接近极限的频率振动。这种高频振荡，对于‘收割者’单位那种依赖高强度生物聚合物和特殊晶体结构支撑的甲壳，具有近乎毁灭性的切割效果。它能在接触的瞬间，破坏其分子间的结合力，就像热刀切黄油，远比传统的物理冲击或能量灼烧更有效率，能耗也相对更低，是针对它们生物护甲的特化武器。”
林凡想象着那薄如蝉翼的锋刃，以看不见的高速震颤，轻易切入那些紫黑色甲壳的景象。这无疑是近战的利器。
“但是，”苏婉话锋一转，表情无比凝重，“高频振荡状态下的掠翼，会对外释放出强大的、特定频段的能量场和物理振动。这种场，不仅会干扰近距离的精密电子设备（包括‘苍穹’自身的部分传感器），更会与你的神经链接产生直接的耦合干涉。”
她调出一段令人不安的实验数据记录，那是用模拟神经束接触高频振荡掠翼能量场时的反应——模拟信号出现了剧烈的、非线性的畸变和增强。“简单来说，当你使用振荡掠翼进行切割时，尤其是长时间或多次连续使用，那种破坏性的振动频率，可能会通过机甲结构反向传导，与你高度敏感的神经链接产生‘共振’或‘干扰’。这会导致瞬间的感知失真、判断力下降、甚至是……诱发不可控的攻击冲动或精神恍惚。我们的测试驾驶员在模拟中使用超过安全阈值后，曾报告产生了‘想要撕裂眼前一切’的短暂暴力意念。”
苏婉直视着林凡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视他意识深处与初号机链接的那片混沌区域。
“林凡，你的神经模式特殊，与初号机的链接深度和方式都异于常人。这让你能驾驭它，但也意味着你可能比常人更敏感，更容易受到这种反向干涉的影响。掠翼是你的新爪牙，锋利无比，但它也可能反过来灼伤你的手，甚至……影响你的神智。”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清晰、沉重：
“所以，你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不仅要清醒地计算能量，清醒地承受负荷，更要清醒地掌控使用掠翼的时机、力度和时长。在战斗中，亢奋、愤怒、或者哪怕一丝急于求成的焦躁，都可能让你过度依赖掠翼的切割快感，从而滑向危险的边缘。你必须成为掠翼绝对的主人，而不是被其力量反客为主的奴隶。”
格纳库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形成一个以初号机和两人为中心的寂静场。林凡仰望着那闪烁着幽蓝与暗银光泽的掠翼，它们安静地贴合在机甲躯干上，优雅而致命。苏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浇在他因看到强大新武器而微微发热的思绪上。
能量消耗，神经负荷，还有……精神反噬的风险。
这确实是一份威力巨大却自带枷锁的礼物。它放大了“苍穹”的锋利，也放大了驾驭它的难度。
林凡缓缓抬起手，不是去触摸那危险的翼刃，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左胸，那枚“猎鹰”徽章所在的位置。冰凉的金属隔着衣物传来触感，提醒着他刚刚被赋予的“尖刀”使命，也提醒着雷洪关于“大局观”和“控制情绪”的教诲。
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强大的意志来驾驭。
他收回手，重新看向苏婉，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震撼或疑虑，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冷静与决断。
“我明白了，博士。”他的声音平稳，“能量管理，神经警戒，还有……保持绝对的清醒。我会记住。”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初号机，投向那些等待被唤醒的掠翼。
“那么，”他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适应性训练？我想尽快熟悉它，熟悉……这新的‘爪子’。”
苏婉看着他眼中那片深沉的平静，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杂着欣慰与忧虑的复杂笑容。
“随时可以。系统已经完成最终调试。不过，”她补充道，指向格纳库一侧新搭建的、布满传感器和缓冲设施的专用训练区，“第一次启动，必须在那里，在我的全程监控下进行。我们需要建立你的个人神经适应基线，以及……设定安全阈值。”
林凡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初号机那锐利的轮廓，仿佛要将这幅景象刻入脑海。
猎鹰获得了更锋利的爪牙，但天空中的风暴，也从未如此迫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却又必须迅如雷霆。训练，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