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团被撕碎又勉强揉在一起的破布。
冰冷，粘稠，仿佛沉在万丈冰渊之底，又被无形的巨力碾压。李默最后的记忆，是漫天纵横的剑光，是那些自诩正道修士们冰冷肃杀的脸，是他那简陋洞府在狂暴能量中化为齑粉的绚烂毁灭。
魂飞魄散，理应如此。
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
不是风，不是水，是某种低沉、持续、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混杂着尖锐的刮擦声，以及一种更原始的、仿佛来自远古巨兽脏腑的、沉重而规律的搏动。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他这缕残魂几欲涣散。
还有气味……机油、铁锈、陈年汗臭，以及一种……腐烂的甜腥，粗暴地钻入他并不存在的感知。
他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只有零星几点暗红色的光芒，从头顶网格状的缝隙漏下，勉强勾勒出一个压抑到极点的空间。低矮的金属穹顶布满了粗大管道和凸起，墙壁凝结着厚厚的油污，脚下是沾满黏腻未知物的格栅地板。
这里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地方。
他“躺”在一个狭窄的、类似金属凹槽的地方，身下是粗糙的、散发着霉味和另一个躯体酸臭的布料。他想动，却被一具沉重、冰冷、僵硬的东西半压着。
那是一个穿着粗糙灰布衣物的人形，皮肤青灰，头颅歪折，双眼圆睁空洞，早已死透。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李默的灵魂却不由自主地悸动起来，一股源自《万灵噬魂归墟秘典》本能的贪婪油然而生。这刚死的躯壳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魂魄余烬。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那铭刻在真灵深处的噬魂心经自行运转起来。
微弱的吸力，自他残魂中生出。
尸体中斑驳的魂力碎片，丝丝缕缕地被剥离，融入他的灵魂。
一股源自现代人灵魂深处的抵触与恶心瞬间翻涌。吞噬同类灵魂？这是他认知里最极致的邪恶！
然而，魂飞魄散的恐怖近在眼前，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带着强烈的负罪感，接受了这份混杂着绝望、麻木与极致疲惫的魂力。很淡，很杂，但确确实实，让他这缕即将熄灭的残火，稳定了一丝。
同时，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也随之涌入。
“……编号 Gamma-7-778……机仆……永无止境的劳作……为了帝皇……齿轮……赞美欧姆尼赛亚……好累……”
帝皇？欧姆尼赛亚？机仆？
陌生的词汇，带着钢铁与教条的冰冷气息。
没等他细想，更多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般涌来——巨大的轰鸣金属造物，无数眼神麻木的劳作者，身穿厚重动力甲、如同巨人的战士，还有那无处不在、令人疯狂的、来自“亚空间”的低语……
战锤……40K？！
李默的灵魂核心剧震，差点因为这骇人的认知直接溃散。
他前世作为一个信息时代的社畜，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这个黑暗、残酷、唯有战争的粪坑宇宙！这他妈比落在那些正道伪君子手里还要绝望无数倍！
必须苟住！恢复力量，然后……找个缝钻进去，能逍遥一刻是一刻！
他强忍着不适，试图从周围更多的尸体中汲取残魂，稳固自身。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至极的警报声猛地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原本昏暗的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整个舰体剧烈震动，金属扭曲的尖啸、爆炸的闷响、以及绝非人类的、混合着粘液蠕动和尖利嘶鸣的恐怖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浪潮般席卷而来！
“敌袭！是泰伦虫族！它们突破外层防御了！”
“为了帝皇！顶住！”
杂乱的脚步、爆弹枪的轰鸣、能量武器的滋滋声，以及血肉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可怕声音，迅速逼近。
混乱！死亡！恐惧！
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负面情绪，伴随着生命凋零时散逸的灵魂能量，如同风暴般在这封闭空间里激荡。
对于刚刚稳定下来的李默而言，这简直是快要渴死的人被扔进了汪洋大海！
《万灵噬魂归墟秘典》自行疯狂运转，那些逸散的恐惧、绝望、痛苦魂力，不受控制地涌向他。太补了！比起修仙界那些经过提纯或带着强烈执念的魂魄，这些纯粹由极端负面情绪构成的灵魂碎片，带着一种野性而庞大的力量！
他的魂体肉眼可见地凝实、壮大，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一种幽暗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微光。
久违的力量充盈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来。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的厚重闸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被猛地撞开！
一个庞大、狰狞的身影挤了进来。
残破的、布满亵渎符号的暗蓝色动力盔甲，扭曲如恶兽的头盔，眼眶中燃烧着不祥的幽绿火焰。一只手臂异化成巨大的、带着粘稠触须的爪子，另一只手握着仿佛由血肉和金属融合而成的、不断滴落腐臭液体的链锯剑。
它发出混合电子杂音与野兽咆哮的呓语，充满了对现实的憎恨与毁灭欲。
混沌星际战士！
李默灵魂一紧。麻烦大了！
但下一刻，一种更强烈的、源自功法本能的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警惕。
从这个混沌战士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纯净”的“美味”！
与吞噬那些凡人残魂带来的负罪感不同，这次秘典传来的饥渴感，更多地指向了那股缠绕在战士身上的、污秽的混沌邪力本身！这东西……好像不是完整的灵魂，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毒素？吞噬它，心理负担瞬间小了许多。这简直就是在为宇宙清理垃圾，顺便给自己补充营养！
那混沌星际战士似乎并未立刻注意到角落里的异常残魂，它的注意力被前方几名匆忙组织起来的凡人船员吸引。它发出嗜血咆哮，挥动链锯剑，准备扑杀。
机会！
李默魂体幽光一闪，噬魂心经全力催动！目标直指那最为浓郁的混沌邪力！
无形的吸扯力，瞬间笼罩混沌战士。
“吼——？！”
混沌战士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发出惊疑痛苦的嚎叫。眼眶中幽绿火焰跳动，身上亵渎符文黯淡。支撑它的混沌邪力，正在被强行剥离、吞噬！
它猛地转头，燃烧着邪火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李默所在的尸堆凹槽。
尽管李默并无实体，但那源自灵魂层面的、明目张胆的“掠夺”，清晰无比。
混沌战士发出被激怒的咆哮，放弃凡人船员，拖着沉重步伐，带着滔天杀意逼近。异化的爪子抬起，粘稠的黑暗能量开始汇聚。
李默心中冷笑，魂力加速运转。来吧，正好拿你试试这战锤宇宙“特产”的成色！
就在那混沌爪子即将拍下，李默准备全力一搏时——
“以人类与帝皇之名！”
一声洪亮的、充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怒火的咆哮，如同雷霆炸响！
耀眼的金色光芒，自通道另一端爆发，瞬间驱散警报红灯的压抑，如同阳光撕裂阴霾！
那光芒灼热、纯净，带着涤荡一切污秽的力量。
光芒中，一个更加高大、威严的身影显现。
金闪闪的动力盔甲雕刻着帝国天鹰与神圣经文，红色肩甲鲜艳如血，白色罩袍激荡。他手持燃烧着纯净灵能火焰的巨剑，头盔下的目光如炬，牢牢锁定混沌星际战士。
灰骑士？！
李默的灵魂瞬间僵住。
混沌战士在金光中发出痛苦愤怒的嚎叫，身上黑暗能量剧烈沸腾消融。
而李默自己，同样不好受。
无处不在的金色光芒照射在他这缕由噬魂秘法凝聚、刚吞噬了大量负面魂力与混沌邪力的魂体上。
“滋——！”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
那光芒代表的“秩序”、“净化”与“神圣”，与他魂体的“混乱”、“吞噬”、“邪异”本质，产生了最激烈的冲突排斥！
他感觉魂体像被无数烧红细针穿刺，放在圣火上灼烤，刚刚吞噬来的力量变得极不稳定，几乎要反噬！
他拼命收敛气息，压制波动，试图伪装成无害残魂，但效果似乎不佳。
那名灰骑士显然感知到了异常的灵魂波动。他先是毫不犹豫地挥动灵能巨剑，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几个回合便将那在金光中实力大减的混沌星际战士斩于剑下，净化火焰将其躯体和灵魂一同焚毁。
然后，他转过身，那蕴含着强大灵能与坚定意志的“目光”，穿透尸堆，精准地落在了竭力隐藏的李默魂体之上。
李默心中冰凉。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还是最专业对付“异端恶魔”的灰骑士！自己这邪修本质，跟黑夜里的萤火虫有啥区别？
他绝望地寻找生机。
灰骑士却并未立刻挥剑净化。
面甲之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困惑的沉吟。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李默灵魂惊得差点跳起来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握剑的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庄重、标准、充满虔诚与敬意的帝国天鹰礼！
一股混合着灵能的、肃穆而宏大的意念波动，如同钟鸣般清晰传入李默感知：
“安息吧，不屈的灵魂。”
“帝皇，庇佑着你。”
李默的灵魂核心，在这一刻，彻底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