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面客吟唱后,整个戏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那昏黄的煤气灯焰都似乎凝固了。唯一的动态,是戏台上,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虞姬”,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描画着油彩,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有没有觉得它在示意什么?”林序神色凝重的看向戏台。
谢执的视线越过那无面客,落在舞台阴影里那个抱着胡琴的佝偻身影上。“琴师失魂,琴弦喑哑。”他冰冷地指出关键,“琴师是未弹曲 岂不奇怪。”
“有道理!”林序点头,“我去看看那琴师怎么回事。”他刚要迈步,台下那个无面客的脑袋猛地又转向他,空白的脸孔正对着他,虽然没有眼睛,却让人感到一种实质性的注视,裂开的漆黑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无声的威胁。
林序的脚步瞬间僵住。
“看来,‘客官’不能随意走动。”许今朝冷静地观察着,“似乎刚刚无面客吟唱的内容是暗示我们需要‘入座听曲’,擅自行动可能会被视为破坏规矩。”他指了指那些空着的八仙桌。
谢执冷哼一声,魂体微动,一股无形的寒意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暂时隔绝了那无面客的注视。“我非‘客官’,或可不守此规。”他看向许今朝,“你们等暂且安坐,我去查探。”
“不行。”许今朝立刻否决,语气不容置疑,“既然是规则 那必是针对所有‘闯入者’的,未必会区分形态。而且我们感官同步,你单独行动太冒险。”
“再者循环的囚笼……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按规则来,或者没成功,就会一直困在这里重复?”许今朝低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环境,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突破口或线索。他的理性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规则的漏洞。
“多半是了。”林序脸色发苦,手里的符纸捏得更紧了,“而且看这架势,‘听戏’恐怕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还有那个‘虞姬’……怨气冲天啊。
他顿了顿,看向谢执,“你感知灵体气息和能量流动,我观察物理结构和细节异常。林序,你负责戒备和应对突发玄学状况。”
这是许今朝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与谢执进行细致分工的合作。谢执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算是默认。
三人(魂)谨慎地选择了一张离戏台稍远、但视野尚可的八仙桌坐下。冰冷的木凳,冒着诡异热气的茶水,都让人极不舒服。
坐下后,那无面客的脑袋缓缓转了回去,恢复了背对他们的姿势,仿佛重新变成了雕塑。
许今朝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谢执说:“谢执,你能感觉到那个‘虞姬’和琴师的具体状态吗?他们是傀儡,还是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一丝意识?”
谢执眸中冷光微闪:“‘虞姬’执念深重,魂体与戏服几乎融为一体,意识混沌,唯‘唱完霸王别姬’一念独存。琴师……魂体残缺,三魂七魄似被强行抽走大半,仅余一魄维系形体,如同提线木偶。”
“强行抽走?”许今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外力所致?”
谢执眉头微蹙,仔细感知:“残留痕迹……非自然消散,倒像是……被某种霸道之法强行剥离、汲取。”
林序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剥离魂魄?这可不是一般邪祟能干出来的!这手法……听起来有点耳熟啊。”他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彻底收起,变得异常严肃。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虞姬”似乎终于画好了妆。她缓缓放下描笔,对着铜镜左右端详——虽然他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然后,她开始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当她完全转过身,面对观众时,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那张脸上,油彩浓重,勾勒出虞姬经典的妆容,堪称精美。但那双眼睛——空洞、死寂,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浓缩的怨毒与悲伤。她明明“看”着台下,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沉浸在自己永恒的、未竟的悲剧里。
她抬起水袖,轻轻一抖,没有音乐,没有伴奏,就那么无声地舞动起来。身段依旧曼妙,动作依旧精准,但在这死寂的戏院里,配合着她那死气沉沉的眼神,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没有霸王,没有琴声……这戏,她永远唱不完。”许今朝低语,“而我们,难道就要一直在这里看她无声地跳下去?”
“肯定有触发机制,或者……我们需要找到‘霸王’?”林序猜测。
谢执的目光却再次投向那个蜷缩的琴师,以及他怀中那把蒙尘的胡琴。“琴弦喑哑……”他若有所思,“或许,并非琴师不愿弹,而是……琴,本身出了问题。”
许今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仔细观察。在昏黄的光线下,他隐约看到,那胡琴的琴弦似乎……不是普通的丝弦或金属弦,反而透着一种极其暗淡的、仿佛被吸干了光泽的石质感?而且,琴身靠近琴轴的地方,似乎一团污渍、不易察觉的模糊——看起来像一个向内旋转的漩涡图案。
“林序,”许今朝立刻低声问,“你看琴师的琴身。”
林序眯起眼睛,仔细瞧了起来,脸色猛地一变:“那好像是……‘归墟’的标记!”
“归墟是什么?”许今朝忙问。
谢执在听到归墟时,眉头紧皱,这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对往事模糊了记忆,让他感觉十分的不适。
林序继续一脸严肃的继续说:“他们喜欢在用特殊手法炼制或控制的法器上刻漩涡的标志!意思是‘万物终归于此’!这琴……是被他们动过手脚的!”
“那照你的说,这个归墟大概是反派角色了”许今朝沉声道,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谢执周身寒气大盛,他只记得当年被背叛、阵法被破坏的愤怒,又似乎与眼前的发现产生了共鸣。“难度是他们……”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五百年的冰冷杀意。
“现在怎么办?”林序问道,“知道是‘归墟’搞鬼,但怎么破局?总不能上去把琴抢过来吧?”他看了一眼台下虎视眈眈的无面客。
许今朝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谢执的感知和自己的观察:“琴是关键,但直接硬抢风险太大。规则是‘琴弦喑哑’,如果我们能想办法‘修复’琴弦,或者……提供一个替代的‘音源’,是否算满足了部分条件?”
他看向谢执和林序:“谢执,你能否尝试刺激那残存的一魄,让它产生微弱的波动,哪怕只是一个音符?林序,你有没有能发出稳定声音的法器,可以暂时替代胡琴?”
谢执和林序都愣了一下,林序惊讶于他的提议大胆而富有创造性,将解决问题的焦点从“对抗规则”转向了“利用规则”,这是他专业人士都没有想到的。谢执此刻只觉得和一个聪明的契约者合作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