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远那一声“拜见谢执先祖”和紧随其后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隔离区冰冷的空气中激起千层浪。
许今朝、林序、辜瑜,三人呆立当场,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先祖?守陵?五百年?姜家世代守护的,竟然是谢执?!那他们守护的……难道是谢执的……身体?!
这个猜想太过惊人,以至于连许今朝都感觉一阵眩。血契另一端传来的,是谢执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与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默然。
谢执的虚影悬浮在半空,玄袍无风自动,他低头看着深深躬身的姜怀远,冰封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五百年的恨意与迷茫,在接触到这“守陵”二字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烈焰的寒冰,发出了滋滋的、即将碎裂的声响。
“……姜家……守陵……”谢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与沙哑,“……许……清……源”
他没有问完,但姜怀远已然明白。老者直起身,苍老的脸上带着无比郑重的神色,眼中闪烁着激动与追忆的泪光:“正是许清源前辈!五百年前,黑玄山决战尘埃未定之时,他拖着濒死之躯,携带着您的……仙体,来到我姜家当时的族长姜云升面前。”
谢执喃喃道“姜云升”
姜怀远老泪纵横,磕磕绊绊的说“是的,您的第一位弟子,姜云升。下山历练时建立的姜家,也就是您座下分散出去的几位弟子,因各擅长的领域不同各自分派,并称五脉。您仙逝后,姜家先祖姜云升就开始寻找藏身之地。”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段尘封的家族秘辛,语气沉痛而肃穆:“许前辈言,归墟狡诈,其目标远不止于当时之胜败。他们觊觎谢执先祖您的不灭仙躯,欲以其为媒介,行逆天之举。他恳求我姜家,以传承的‘玄冰蛊’与‘匿灵秘阵’,将您的仙躯封存隐匿,绝不可令归墟得手。此乃维系苍生一线生机之关键!我姜家族长感其诚,念及五脉同气连枝之道,立下血誓,举族迁入此绝密之地,世代守护,等待……或许永远无法等来的转机。”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谢执沉寂了五百年的心湖上。许清源……他不仅不是背叛者,反而在自身陨落前,为他安排了身后之事,阻止归墟亵渎其躯,并将其托付给了值得信赖的盟友!那份临死前打入他体内的咒印,并非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在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中,强行保住他最后一丝本源魂力,为其留下一线渺茫的复苏之机!
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了底下被掩盖了五百年的、巨大的空洞与难以言喻的悲恸。挚友并非背叛,而是以生命为代价,为他。
谢执的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周遭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整个隔离区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凝结的冰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闭上了眼睛,玄色的身影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
许今朝通过血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痛苦、悔恨与苍凉。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序和辜瑜也深受震撼,屏息静气,不敢打扰这跨越了五百年的沉重时刻。
姜月站在姜怀远身后,看着谢执那剧烈波动的虚影,英气的眉眼间也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守护“冰封之秘”是姜家最高的使命,她作为核心成员自然知晓,但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存在,感受着那磅礴的魂力与此刻汹涌的情绪,仍是心潮澎湃。
良久,谢执才缓缓睁开眼,眸中的混乱与痛苦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一种决绝的清明。他看向姜怀远,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
“带吾……去见。”
姜怀远重重地点了点头:“理当如此!先祖请随我来!”
封锁解除,在姜怀远和姜月的引领下,几人离开了隔离区,再次步入那现代化的小镇。但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并非镇中的任何建筑,而是朝着小镇后方、那片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区域走去。
穿过几条戒备更加森严的通道,乘坐一部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垂直升降梯,他们不断向下深入。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光线也变成了幽蓝色。最终,升降梯停下,面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蓝色金属铸造的大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冰晶图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姜怀远上前,将手掌按在门旁一个凹陷的识别区上,同时口中念诵着一段古老晦涩的咒文。大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极致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宫窟般的天然洞窟。洞窟四周和穹顶布满了不知名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幻境。洞窟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平台,平台由晶莹剔透的万年玄冰砌成,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
而就在那玄冰平台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五百年前的玄色云纹掌门道袍,身姿挺拔,面容与谢执的虚影一般无二,只是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他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流转着符文的透明玄冰彻底封存,如同琥珀中的上古生灵。即便隔着冰层,依旧能感受到那具身躯中所蕴含的、曾经足以撼天动地的磅礴力量与威严。
在看到那具身体的瞬间,许今朝掌心的血契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与无比强烈的渴望!那是魂体对完整本源的终极呼唤!
谢执的虚影,在踏入这洞窟的刹那,便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玄冰平台飘去。他悬浮在自身躯体的上方,低头凝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的面孔,冰冷的眸光剧烈地颤抖着,虚影的边缘甚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五百年的恨意,五百年的沉眠,在此刻,尽数汇聚于这咫尺之间。
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寒意流动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被这震撼的一幕所慑,连呼吸都放轻了。
姜怀远老泪纵横,喃喃道:“五百年了……,我们姜家终于……等到了……”
然而,就在这庄严肃穆、带着悲壮与希望的时刻!
“嘀——!嘀——!嘀——!”
刺耳的、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连这深度屏蔽的冰封洞窟都清晰可闻!
姜月手腕上的一个微型通讯器立刻传来急促的汇报:“有未知身份的入侵者突破了第三防御区!他们目标明确,正朝着‘绝对零度区’(冰封洞窟代号)高速突进!能量反应……是归墟的精英‘破障者’小队!他们装备了针对性的破冰和魂体干扰武器!”
归墟的人,竟然在他们进入洞窟后不久,就如此精准地找到了这里,并且发起了强攻!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谢执这具被姜家守护了五百年的仙躯!
刚刚浮现的希望,瞬间被巨大的危机阴影所笼罩!
谢执的虚影猛地从对躯体的凝视中惊醒,周身寒意轰然爆发,如同被激怒的远古神只,冰冷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