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尹文心中杀意与理智激烈拉锯,难以决断之际。
一个自万古洪荒之初传来、淡漠高远、不含丝毫情绪却又蕴含无尽玄奥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最深处响起:
“痴儿,住手吧。这金翅大鹏,你现下杀不得,至少,这洪荒天地,暂时还不会允许你将其彻底抹去。”
这声音……是道祖鸿钧!
尹文心神剧震,没想到连身合天道的师祖都被惊动了。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又带着不甘询问道:“师祖?连您也觉得,这金翅大鹏犯下如此滔天罪业,也不该死吗?”
鸿钧那玄之又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仿佛阐述着天地至理:“非是论其对错。”
“只能说:对错不由心,聚散不由人,山水一程,各有天命。”
尹文灵台清明,瞬间领悟了鸿钧话语中隐含的深意。
“师祖的意思是,我认为他错,是因我站在人族立场,心怀仁念。”
“但在洪荒天地、在天道运行的规则看来,或许并无绝对的对错,只有存在与平衡的需要?”
“善。”鸿钧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赞许,“聪慧。不过,你之悲悯,你之愤怒,亦属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能引动人道之力者,必怀一颗仁爱苍生之心,此乃人族之幸。”
话锋一转,鸿钧道出了关键:“然,这金翅大鹏鸟,对洪荒天地而言,意义非凡,确然杀不得。”
“它乃秉先天阴阳二气本源所化之神鸟,且是天地间唯一一只,其先天阴阳跟脚是与生俱来,独一无二。”
“你若强行将其存在从洪荒彻底抹去,等同于从根本上抽离了一部分先天阴阳道则,届时洪荒天地将缺失这部分先天阴阳,唯有后天衍化之阴阳,天地秩序必生紊乱,后果难测。”
他进一步举例阐明:“此间道理,便如那帝俊、太一身陨之后,无人能动陆压一般。”
“陆压乃当今洪荒唯一的太阳金乌,承载太阳星天命,动之则太阳秩序崩坏。金翅大鹏亦是如此,它便是那流动的、具象化的先天阴阳之气。”
鸿钧甚至略带一丝惋惜地补充:“若那先天至宝太极图能够化形成灵,以其更为纯粹本源的阴阳大道之气,自然可以替代金翅大鹏维系这部分先天阴阳。”
”可惜,太极图资质过高,灵性深藏,化形之难,难于登天。”
他能对尹文说这么多,已然是看在尹文特殊,且颇为顺眼的份上。
尹文默然,他没想到这其中竟牵扯到如此深层的天地规则与平衡。
连道祖都亲自现身说明,他眼中的杀意终于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明悟。
“不过,”鸿钧的话锋忽而一转,“你二人既已接下这番因果,自然需要了结。”
“一味强压,反生祸端。贫道这里,倒有一个两全之法,你可愿听?”
尹文此刻心绪已平,直接道:“师祖既有妙法,还请明示,弟子洗耳恭听。”
他知道鸿钧亲自开口,提出的方法定然非同小可。
鸿钧那漠然高远的声音在尹文心神中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贫道所说的两全之法,于你而言,亦是一场难得的大造化。”
尹文心中微动,静待下文。
“将那金翅大鹏鸟体内与生俱来的先天阴阳二气本源,抽离出来,渡入你身,你觉得如何?”
鸿钧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尹文:“!!!”
他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在心中惊呼:“师祖!您……您没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鸿钧那淡漠的声音响起。
“这先天阴阳二气,乃是洪荒初开的本源之气,在金翅大鹏身上,上限实在太低了。”
“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只知逞凶斗狠,满足口腹之欲。以至空有秉承先天阴阳的跟脚,却无法将这股力量真正发挥出来,更无法完全演化。”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这洪荒天地的先天阴阳二气始终处于稀缺状态,制约着整个洪荒秩序的完善和发展。”
阻碍天地演进,鸿钧看着都替阴阳二气着急!
鸿钧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情绪,继续道:“你们人教,秉承的便是太极阴阳之道。”
“你师父创此大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本身就是为你所创。”
“可以说,你便是承接这先天阴阳二气最合适的人选!此事,贫道思虑已久,并非临时起意。”
尹文听着道祖的这番谋划,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魔头,挖别人的跟脚,夺取别人的本源,来壮大自己。
鸿钧看穿了尹文心里在想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戏谑:
“你不是魔头,我是魔头。这个主意,是我想的。”
“你无需有心理负担。且这金翅大鹏,既然你今日饶他一命,这因果便算抵消了。从今日起,它就由我带去混沌,本座亲自教化他。”
“本座亲自剥离其内蕴的先天阴阳道则,以混沌之气为他淬炼真身。”
“如此,你饶他一命,这杀伐因果便彻底了结。而这先天阴阳二气,你便安心接下,莫要辜负了贫道一番安排。”
“如何?此法可还两全?”鸿钧的声音将尹文的思绪拉回。
道祖亲自带去混沌教化!
这洪荒天地间,谁不渴望得到道祖鸿钧的亲自指点?
这金翅大鹏鸟的一生真是运势好到爆表。
尹文深吸一口气:“师祖思虑周详,安排妥当,弟子谨遵法旨!”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平息了他的杀意,了结因果,又解决了天地隐患,还给了他一场天大的造化。
更是给了那金翅大鹏被道祖教化的机会。
正当尹文与鸿钧道祖在心神中交流之际,文殊、普贤,乃至如来,皆敏锐地察觉到了尹文神色的急剧变化。
只见尹文脸上的挣扎与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他们虽无法窥探道祖传音,但也立刻猜到,定是有无法想象的至高存在插手了此事,正在与尹文沟通。
就在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原本死死压制着金翅大鹏、流转着五色光华的神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过,如同清风扫尘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金翅大鹏只觉得周身一松,那令他绝望的束缚之力骤然消失。
然而,还不等他心生庆幸,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本源、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意志。
自九天之外、混沌深处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狮驼岭!
在这股意志面前,无论是如来的佛光,还是尹文的道韵,都显得渺小如尘埃。
紧接着,在如来、文殊、普贤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只见那瘫软在地的金翅大鹏鸟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鸣。
其庞大的妖身剧烈抽搐起来,两道凝练到极致、一黑一白、蕴含着天地初开所有奥秘的气流,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其本源深处剥离出来!
那黑白气流一出,整个狮驼岭,不,是整个西牛贺洲的天象都为之紊乱!
日月星辰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光彩,唯有那先天阴阳二气,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
它们挣扎着,咆哮着,却无法抗拒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随即,那两道代表着洪荒阴阳本源的气流,如同乳燕归巢,又似江河入海,化作两道流光,径直没入了尹文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