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
谢惊澜的声音不高,却如金玉坠地,在落针可闻的书房内清晰回荡。
满室将领谋士皆露惊容,难以置信地看向摄政王。准?准这黄毛丫头插手军国大事?准她查案?这……
“王爷!三思啊!”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将忍不住出列,“沈小姐丧父之痛,情有可原,然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查案之事,自有有司……”
“本王意已决。”谢惊澜淡淡打断,目光却未离沈倾凰,“疑兵之计,即刻去办。收拢溃兵……”他略一沉吟,看向身旁一位面容沉毅的将领,“赵将军,你持本王手令,即刻前往京畿大营,开北仓,于西山隘口设营,树‘沈’字旗,招纳北境溃军,严明军纪,敢有作乱者,斩!”
“末将遵命!”赵将军抱拳领命,深深看了沈倾凰一眼,快步离去。
“至于查案手令……”谢惊澜自案上取过一枚玄铁令牌,屈指一弹,令牌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沈倾凰身前,“持此令,可调阅兵部、大理寺相关卷宗,可询问涉案人员。但,不得动用私刑,不得惊扰朝臣。十日之内,给本王一个交代。”
那令牌通体乌黑,上刻“摄政”二字,隐有血光流动,重若千钧。
沈倾凰看着脚下的令牌,没有立刻去捡。她抬起头,直视谢惊澜:“十日太久,北境将士等不起,京城百姓等不起。五日,倾凰只需五日。五日内,若查无实据,倾凰自缚双手,听凭王爷发落。”
五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等大案,五日如何能查清?这沈家女是疯了不成!
谢惊澜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凝视着沈倾凰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看到了里面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恸。
“好。就五日。”他应下,语气平淡,“需要何人协助?”
“倾凰只需一人。”沈倾凰道,“大理寺丞,顾南风。”
顾南风?众人又是一怔。此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油盐不进,只认律法,但因得罪权贵,一直屈居下僚。沈倾凰怎会点他?
谢惊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准。高德胜。”
“老奴在。”一直垂手侍立角落的内务府总管高德胜连忙上前。
“传本王口谕,着大理寺丞顾南风,暂调至沈小姐麾下,协查镇北关失守一案,一应所需,不得有误。”
“老奴遵旨。”高德胜躬身应下,悄悄瞥了沈倾凰一眼,眼神复杂。
“多谢王爷。”沈倾凰这才弯腰,拾起那枚沉重的玄铁令牌,入手冰凉刺骨。她紧紧握住,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若无他事,退下吧。”谢惊澜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似乎已将她之事抛诸脑后。
沈倾凰不再多言,微微欠身,转身便走。秋纹连忙跟上。
走出书房,穿过森严的庭院,直到迈出摄政王府那高大的门槛,沈倾凰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谢惊澜对峙,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小姐……”秋纹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回府。”沈倾凰吐出两个字,脚步不停。时间,只有五天。
回到沈府,福伯早已焦急等候在门口,见她们平安归来,才老泪纵横地松了口气。
“福伯,准备一间静室,再找一套顾南风大人的官服尺码,速去置办一套素服。”沈倾凰一边快步向内走,一边吩咐,“冯七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是!”福伯连忙去办。
一炷香后,静室内。沈倾凰换下被冷汗湿透的孝服,冯七也已悄然返回。
“小姐,石磊大哥已带人暗中联络溃军,目前收拢了约三百余人,多是沈家旧部,已分批潜往西山。赵将军的人马也已到位,开始树旗设营。”冯七快速禀报,“另外,顾南风大人已接到调令,正往府上来。”
“很好。”沈倾凰点头,铺开纸笔,快速写下几个名字,“这是父帅麾下几位可能知情或将官的名单,你立刻派人,想办法找到他们,或打探他们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冯七领命,迟疑道,“小姐,五日时间……是不是太紧了?万一……”
“没有万一。”沈倾凰打断他,眼神冰冷,“五日,必须找到线索。这不是查案,这是……报仇!”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撕开一道口子,找到内奸的蛛丝马迹,才能阻止更大的灾难,才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小姐,大理寺丞顾南风顾大人到了。”
沈倾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素白的衣襟,对冯七道:“你去忙吧。秋纹,请顾大人进来。”
静室门开,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的沈倾凰,拱手一礼,声音平稳无波:“下官顾南风,奉摄政王之命,协查镇北关一案。见过沈小姐。”
“顾大人请坐。”沈倾凰还礼,直视着他,“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倾凰请您来,只问一句:大人可敢接这烫手的山芋?可愿……还北境将士一个公道?”
顾南风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缓缓道:“顾某为官,只认律法公道。此案关乎国本,下官……义不容辞。”
“好!”沈倾凰将那份名单推到他面前,“这是倾凰拟定的可疑之人名单,请大人依律查证。倾凰需要所有关于镇北关近半年兵力部署、粮草调配、人员调动的所有卷宗副本,以及……兵部职方司所有人员的背景档案。”
顾南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点头:“下官即刻去调阅。最晚明日清晨,可将副本送至小姐处。”
“有劳大人。”沈倾凰起身,深深一福,“五日内,倾凰与大人,同进同退。”
顾南风肃然还礼:“必竭尽全力。”
送走顾南风,静室内重归寂静。沈倾凰走到窗边,望着阴沉的天色。五日,如同五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父亲,您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定要揪出那害您的元凶,用他们的血,祭奠您的英魂!
她握紧了袖中的玄铁令牌和新月令牌。权力,玄秘,此刻都成了她复仇的武器。
风暴,已至。她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