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凰感觉自己沉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锋利的冰碴,反复切割着她的意识。父亲浴血的身影、京城冲天的火光、观星台上撕裂灵魂的剧痛、还有那冰冷宣告宿命的声音……交织成一幅绝望的画卷。
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唯有怀中一点微弱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她最后一丝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淡的药香钻入鼻尖,伴随着隐约的、压抑的啜泣声。是秋纹?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全身如同被碾碎般剧痛,尤其是经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不停穿刺。
“……小姐……您快醒醒啊……”秋纹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都三天了……太医说……说再醒不过来就……”
三天?她已经昏迷了三天?
“闭嘴。”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出去。”
是谢惊澜!他在这里?
秋纹的哭声戛然而止,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合上。
房间里陷入死寂。沈倾凰能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审视,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集中全部意志,对抗着沉重的黑暗和剧痛,睫毛剧烈颤抖,终于,撬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适应了好一会儿,景象才逐渐清晰。熟悉的帐顶,是她养伤的那处宅院。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到谢惊澜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玄衣依旧,脸色却比平日更显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正闭目调息,但周身散发的气息依旧冷冽迫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倏然睁开眼。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醒了。”
沈倾凰想开口,喉咙却干涩灼痛,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谢惊澜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扶起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他的手臂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于水杯的、一丝微凉的温度。
沈倾凰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她贪婪地喝了几口,才勉强找回一点声音,嘶哑道:“……城……怎么样了?”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仪式成功了吗?漠北退兵了吗?
谢惊澜放下水杯,让她重新躺好,才道:“漠北军退了。”
沈倾凰瞳孔微缩,心猛地提起。退了?是因为仪式反噬?
“三日前,观星台异象之后,漠北军中似有骚乱,主帅重伤。我军趁势出击,斩首万余,漠北残部已退至江北五十里外扎营,短期内无力再攻。”谢惊澜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战报。
成功了!仪式真的影响了战局!沈倾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庆幸,更有劫后余生的虚脱。
“代价呢?”她看着谢惊澜,声音依旧虚弱。她付出了几乎身死的代价,江宁城呢?谢惊澜呢?
谢惊澜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我军伤亡亦不小。江宁城防损毁三成,粮草消耗巨大。至于你……”他顿了顿,“经脉尽碎,丹田濒毁,太医束手。能醒过来,已是奇迹。”
经脉尽碎,丹田濒毁……沈倾凰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她辛苦重修的内力付诸东流,甚至可能……终身不能再习武?对于一个曾纵横沙场的将门之女,这比死更难受。
她闭上眼,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底的酸涩。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吗?
“星陨之约……”她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破了吗?”
谢惊澜眸色转深,缓缓道:“三日前,钦天监残留的官员观测天象,称帝星之畔的辅星‘摇光’异动,光芒大盛后骤然黯淡,有陨落之兆。与此同时,笼罩江宁乃至江南上空近半年的‘晦涩之气’消散大半。若你所言不虚,‘星陨之约’的反噬,即便未完全破除,也必遭重创。”
摇光星异动?晦涩之气消散?沈倾凰心中稍安。玄衣人所言非虚,仪式确实起到了作用。父亲……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吗?
“月魂教……有何反应?”她想起那诡异的蚀月杖和鬼骨祭祀。
“漠北军中骚乱,疑似与邪术反噬有关。江宁城内,近日确有数起离奇暴毙案件,死者皆与曹寅过往甚密,似被灭口。月魂教……暂时蛰伏了。”谢惊澜语气冰冷,“但此獠不除,终是心腹大患。”
灭口?蛰伏?月魂教果然势力庞大,反应迅速。一次仪式,并不能根除他们。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沈倾凰疲惫地合上眼,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讯息。国难暂缓,她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你好生休养。”谢惊澜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江宁局势未稳,本王需亲自坐镇。此处已加派人手,安全无虞。”
他走到门口,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你……做得很好。”
说完,他推门而出,玄色身影消失在门外。
沈倾凰怔怔地看着晃动的门帘,心中五味杂陈。他的一句“做得很好”,是认可?是安抚?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也无暇深究。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如潮水般涌上,意识再次模糊。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隐约感觉到,怀中那点微弱的温热,似乎……增强了一丝?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