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庵的风波如同一场骤雨,洗刷了沈府沉积多年的污浊。雨过之后,府中的空气却依旧凝滞,下人们步履匆匆,眼神交汇间满是揣测与不安。
苏姨娘与沈倾莲被关入祠堂已过三日,沈啸天余怒未消,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往日倚仗苏姨娘的管事婆子们,如今个个如履薄冰,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第四日清晨,天色未明,沈府正厅已灯火通明。沈啸天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下方黑压压站满了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仆从,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倾凰静立父亲身侧,今日她未施粉黛,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将那些或惶恐、或观望、或不服的神色尽收眼底。
“今日召集诸位,是有要事宣布。”沈啸天声音洪亮,打破沉寂,“经清心庵一事,苏氏德行有亏,不堪再掌家事。即日起,府中一应事务,由大小姐倾凰暂代掌管!三夫人从旁协助。”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虽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这决定,仍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位资历老的管事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虑——让一个刚及笄的少女掌家?这……
沈啸天虎目一瞪,威压顿生:“怎么?有人不服?”
“不敢!谨遵将军之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参差不齐。
沈倾凰上前一步,向父亲微微一礼,而后转身面向众人。她并未立刻立威,反而语气平和:“倾凰年幼,初次掌事,诸多不懂之处,还需各位叔伯嬷嬷多多帮衬。府中旧例,一切照常,望各位各司其职,不必惶恐。”
这番谦和的话语,稍稍安抚了众人紧张的情绪。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位年轻的大小姐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她并未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带着三婶和秋纹,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账房。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从早响到晚,一本本陈年旧账被翻出,一笔笔开销用度被仔细核对。
五日后,沈倾凰再次召集所有管事。
这一次,她面前摊开了几本厚厚的账册。厅内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李管事,”她率先点名外院采办管事,一个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去岁修缮西苑亭台,账面记载购入金丝楠木十方,耗银一千五百两。可对?”
李管事是苏姨娘的远亲,素来油滑,闻言心头一紧,强自镇定道:“回大小姐,确是如此。当时楠木价格飞涨……”
“哦?”沈倾凰拿起另一本册子,“巧了,我核对了同期京城‘永盛’木行的出货记录,同等品相的金丝楠木,市价最高不过千两。而据我所知,西苑亭台实际所用,多为松木杂以部分楠木贴片,总成本不超过三百两。李管事,这一千二百两的差价,作何解释?”
李管事脸色瞬间惨白,噗通跪地:“大小姐明鉴!定是、定是下面的人从中捣鬼,小人失察!小人失察啊!”
“失察?”沈倾凰声音转冷,“我看你是监守自盗!来人!革去李管事职务,查抄其家,追回赃款!其职由副管事赵青接任!”
不等李管事哭嚎,已有家丁将其拖下。满厅死寂。
沈倾凰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还有谁觉得我年轻可欺,想试试?”
一连揪出三个贪墨甚巨的管事,或革职查抄,或杖责发卖,雷霆手段,毫不留情。剩余管事无不胆战心惊,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立威之后,便是施恩。
沈倾凰宣布:“自下月起,府中所有下人,月钱增加一成。年节赏赐,按差事轻重、品行优劣,另行厚赏。凡有忠心勤勉、提出良策者,必有重赏!”
恩威并施,效果立竿见影。府中风气为之一新,效率不降反升。连最初持观望态度的三夫人,也对这位侄女的手段心服口服,真心辅佐。
内宅甫定,沈倾凰的目光已投向府外。
这日深夜,她再次悄声出府,在西市那家茶楼的雅间,见到了冯七。
半月不见,冯七气质已然不同。虽衣着依旧朴素,但眼神锐利,精神焕发,再无当初的颓唐。
“小姐!”冯七恭敬行礼,递上一本账册和一个小册子,“铺面已扩至三间,胭脂水粉供不应求,这是账目。另外,这是近日西市的消息,包括您上次留意的那几人近况。”
沈倾凰快速浏览,看到关于石磊的记录依旧简短——母亲病情好转,他已离开炊饼摊,行踪成谜。她目光在“通源钱庄”的存银数目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她取出几张新方子,“这些是新研制的香料与糕点制法,尽快试制。我们的目标,不该仅限于西市。”
“小人明白!”冯七心领神会。
离开茶楼,沈倾凰望向睿王府的方向。她得到消息,三日后,皇甫晟将举办“赏画宴”。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