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京城却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寂静之中。黑水寨的惊天火并,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后,水面却迅速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锦绣阁内,沈倾凰“病”得愈发沉重。她躺在床榻上,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呼吸微弱,连汤药都需秋纹一勺勺喂下,做足了久病沉疴的模样。前来“探病”的苏姨娘和沈倾莲,隔着纱帘看了几眼,见她气若游丝,不似作伪,假意安慰几句,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离去。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午后,冯七通过隐秘渠道送来密报。消息零碎,却字字惊心:
安郡王回府后惊魂未定,闭门谢客。安郡王府已暗中派人调查黑水寨之事,矛头直指睿王,认为是睿王设局暗害。
睿王府表面毫无动静,但城西几处睿王暗中掌控的赌场、镖局昨夜遭不明身份之人袭击,损失惨重。袭击者手法干净利落,疑似军中好手。
摄政王府依旧沉寂,谢惊澜“病”不见客。但京畿卫戍的巡逻力度悄然增加,尤其是各王府和重臣府邸周边。
黑水寨已由官府接管,寨主鬼刀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寨中财物被抄没,但关于“胡姬”和俘虏之事,官府的告示只字未提,讳莫如深。
最令人不安的是,市面上关于“胡姬”的流言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能做到这一点的,绝非寻常势力。
沈倾凰看着密报,指尖冰凉。安郡王与睿王的矛盾已然激化,但双方都未公开撕破脸,而是在暗中角力。谢惊澜加强戒备,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在监视什么?黑水寨的消息被迅速压下,是谁的手笔?流言的消失,更是透着诡异,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强行抹去某些痕迹。
这只大手,会是谢惊澜吗?还是……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她想起冯七描述的,那伙救援他们的黑衣人,训练有素,行动如风,不像江湖人,更像……军人。京中能调动如此精锐的,除了谢惊澜,还有谁?可他为何要救冯七?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不想让阿木落入他人之手?
而那放冷箭引发混战的第三方,目的又是什么?单纯是为了制造混乱?还是想借安郡王之手除掉黑水寨?或者,是想把水搅浑,掩盖真正的意图?
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小姐,”秋纹端药进来,忧心忡忡地低语,“今早门房说,有几个生面孔在府外转悠,不像寻常百姓。”
沈倾凰心一凛。果然来了!各方势力的眼线,已经开始盯上沈府了。她这个“病中”的大小姐,恐怕也成了重点观察对象。
“不必理会,一切如常。”沈倾凰低声道,“告诉下面的人,谨言慎行,不得与外人攀谈。尤其是……关于我的病情,不得泄露半分。”
“是。”秋纹应下,又道,“密室那边,石磊大哥说阿木哥昨夜发了高烧,情况凶险,但用了猛药,今早热度退了些,算是熬过一劫,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沈倾凰松了口气,阿木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让石磊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阿木苏醒,或许能带来更多线索;等待外界局势的进一步发展;等待那隐藏在迷雾中的对手,露出破绽。
然而,她并未等待太久。
次日深夜,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被一支弩箭钉在了锦绣阁外院的廊柱上。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三日之内,携盒至西山红叶寺,过期不候。”
字迹潦草,墨色殷红如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信纸角落,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扭曲的蛇形图案——与玄衣人之前所给的玄铁指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玄衣人!他来了!而且,他知道玉盒在她手上!他选在此时此地见面,用意何在?是兑现“血月之盟”的下一件事?还是……与黑水寨的变故有关?
西山红叶寺,那是京郊一座香火冷落的古寺,地处偏僻,易于设伏,也易于……灭口。
去,还是不去?
沈倾凰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玄衣人行事诡秘,手段莫测,此番相约,吉凶难料。但若不去,便是违背盟约,以玄衣人之能,后果不堪设想。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天人交战。父亲的反噬、阿木的重伤、京城的暗流、谢惊澜的试探、玄衣人的胁迫……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没有选择。要想破局,就必须直面这最深不可测的威胁。
“秋纹,”她声音低沉,“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去西山红叶寺……上香祈福。”
“小姐!您的身子……”秋纹大惊。
“照我说的做。”沈倾凰语气不容置疑,“另外,让冯七挑选两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弟兄,明日暗中随行。”
她倒要看看,这西山红叶寺,等着她的,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