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凰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破碎的记忆、灼烧的痛楚、震天的厮杀声、还有那邪祭崩溃时的毁灭风暴……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冬里的一缕阳光,缓缓渗入她冰冷的意识。是新月令牌。那熟悉的、微弱的暖流,正顽强地在她破碎的经脉中游走,试图粘合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
她艰难地撬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带来一阵眩晕。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简陋却干净的农舍内,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被子。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有片刻的恍惚。城破了,邪祭毁了,她竟然……活下来了?
“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倾凰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秋纹红肿着眼睛,扑到床边,脸上又是泪又是笑。
“秋……纹……”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刺痛,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水!快喝水!”秋纹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沈倾凰缓了口气,急切地问道:“这……是哪里?江宁……怎么样了?冯七……赵将军他们……”
秋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道:“小姐,我们已经不在江宁城了。这里是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小渔村。是……是王爷派人把我们从火海里救出来的!”
王爷?谢惊澜?!他回来了?沈倾凰心脏猛地一跳。
“那天……城破的时候,王爷带着玄甲卫突然从西边杀到,像天兵天将一样!”秋纹回忆着,脸上带着后怕和激动,“王爷带人冲进火海,在布政使衙门快要塌掉的大堂里找到了您!当时您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了……王爷把您抱出来的时候,脸色……好吓人……”
沈倾凰脑海中闪过昏迷前那道玄色身影,原来不是幻觉。
“王爷他……还好吗?”她声音微颤。
“王爷也受了伤,但比您好些。他安顿好您,留下几个护卫和大夫,就又带兵杀回江宁城去了!”秋纹抹着眼泪,“听说……听说王爷和赵将军里应外合,血战了一天一夜,把进城的漠北人又赶了出去!还……还活捉了那个漠北大将!”
江宁……夺回来了?!沈倾凰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城破之后,谢惊澜竟然能力挽狂澜,收复失地?!
“冯七……冯七他……”她想起那个为她断后的身影,心揪紧了。
秋纹哭声更大:“冯七大哥……他……他战死了……尸骨都没找到……”
尽管早有预感,亲耳听到确认,沈倾凰依旧眼前一黑,心如刀绞。冯七……那个沉默忠诚的汉子……
“赵将军呢?城里的百姓……”她强忍悲痛追问。
“赵将军受了重伤,但性命保住了。城里的百姓……死了好多……”秋纹泣不成声,“漠北人屠城……好多街坊都……布政使李大人也死了,说是被邪术反噬,变成了一具干尸……”
李文衡死了,罪有应得。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沈倾凰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乱世。
“王爷……现在在何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王爷收复江宁后,一边整顿城防,清剿残敌,一边派人四处寻找小姐的下落。三日前才找到这里。王爷来看过您一次,您还昏迷着。他留下话说,让您在此安心养伤,江宁局势未稳,他需坐镇城中,等您伤势好转,再接您回去。”
谢惊澜来过了?他还特意交代让她养伤?沈倾凰心中滋味杂陈。他救了她,守住了江宁,却也将她安置在这远离权力中心的偏僻村落。是保护?还是……某种疏远?
她摸了摸怀中,新月令牌依旧在,只是光芒内敛,触手温热。她又想起那场与李文衡的同归于尽般的对决,想起令牌最后爆发的力量。月魂教的邪祭被破坏了,但那个试图降临的“月魂之主”……真的消失了吗?
“外面……现在情况如何?”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秋纹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漠北人退到江北五十里外扎营,但没走远。王爷正在全力修复城防,筹集粮草,说是……还要打。京城那边好像消停了些,睿王余党被王爷镇压下去了,但听说……太后和新帝对王爷有些……不满。”
新帝和太后对谢惊澜不满?功高震主,自古皆然。谢惊澜如今权倾朝野,又刚立下收复江宁的不世之功,皇室忌惮他,是必然的。他的处境,依旧凶险。
沈倾凰沉默良久。江宁惨胜,代价惨重。她经脉尽碎,冯七战死,无数将士百姓殒命。月魂教虽受挫,但未根除。漠北大军虎视眈眈。朝中暗流涌动。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至少,她还活着。江宁,也还在。希望,尚未断绝。
她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暖流,眼中重新凝聚起光芒。
“秋纹,”她轻声吩咐,“帮我准备些清淡的粥食。还有,想办法找些……修补经脉的医书来。”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一切,才能……弄清所有的真相。
谢惊澜,这场棋局,还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