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澜并未将沈倾凰带回守备森严的织造衙门,而是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潜入城西一处不起眼的三进宅院。院中早有数名玄甲卫等候,见到谢惊澜抱着沈倾凰出现,皆垂首肃立,无声行礼。
“此地安全,是暗桩据点。”谢惊澜将沈倾凰轻轻放在内室榻上,动作竟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他快速对一名头领模样的玄甲卫下令:“调一队人,暗中包围土地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草惊蛇。再派一队人,盯死督抚衙门,尤其是督抚本人,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玄甲卫头领领命,迅速带人离去,行动如鬼魅。
屋内只剩下两人,烛火摇曳。谢惊澜转身,目光落在沈倾凰苍白的脸上和肩头渗血的伤口上,眉头紧锁。他取来金疮药和干净布帛,语气不容置疑:“处理伤口。”
沈倾凰没有逞强,她确实虚弱到了极点。她默默解开衣襟,露出肩头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谢惊澜动作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指尖偶尔划过她冰凉的皮肤,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他的眼神专注而冷冽,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兵器。
“你怎么知道土地庙和督抚之事?”他手上不停,沉声问道。
沈倾凰忍着药粉刺激的刺痛,将石头探查到小太监行踪、以及方才在巷中偷听到的对话,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们称要‘接引圣力’,控制全城。我怀疑,督抚已被邪术控制,或即将被控制,目的是在关键时刻,为你……为守军制造内乱,甚至打开城门。”
谢惊澜包扎的手微微一顿,眸中寒光乍现。“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构陷本王,控制督抚,里应外合!月魂教……当真该死!”他声音冰冷,杀意凛然。
包扎完毕,谢惊澜直起身,看着沈倾凰虚弱却异常清醒坚定的眼眸,沉默片刻,道:“你在此休息,本王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沈倾凰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土地庙的邪祭,或许与月魂之钥有关,我能感应到!带上我,或许能更快找到阵眼,或者……克制邪术!”她不能坐视不理,月魂教是冲着她和星陨之约来的,她必须亲自面对!
谢惊澜垂眸看着抓在自己玄色衣袖上的纤细手指,那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抬眸,对上她执拗的目光,竟没有立刻拒绝。
“你的伤……”
“死不了!”沈倾凰斩钉截铁,“王爷,此刻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若让邪祭成功,江宁必陷!届时玉石俱焚,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谢惊澜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看清她真正的意图。最终,他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跟紧我。若拖后腿,本王会毫不犹豫丢下你。”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却终究是答应了。
沈倾凰心下一松,重重点头:“好!”
半盏茶后,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寂静的街巷中,直扑城西土地庙。谢惊澜换了一身更利于隐匿的玄色劲装,沈倾凰则服下了暂时压制伤势、激发潜能的秘药,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她怀中,新月令牌持续散发着警示般的温热。
土地庙位于城西荒僻处,年久失修,平日香火寥寥,夜晚更是人迹罕至。远远望去,庙宇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中,唯有残破的庙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玄甲卫早已将土地庙暗中围住。见到谢惊澜,暗处立刻有人打出安全的手势。
“庙内有动静,约有十余人,气息阴邪,正在布置什么。”暗卫低声禀报。
谢惊澜打了个手势,示意按兵不动。他带着沈倾凰,借助残垣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至庙墙下。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香烛和血腥的诡异气息,从庙内弥漫出来。
谢惊澜示意沈倾凰留在原地,自己则如壁虎般攀上墙头,向内窥探。片刻,他轻盈落下,脸色凝重,低声道:“庙内设了祭坛,以童男童女之血绘阵,中央供奉一尊邪神像,与那日布政使司衙门所见类似。有八名黑袍人正在诵经,气息……很强,至少是鬼骨祭祀那个级别。还有两人在侧殿看守,看装束,是宫里的人。”
童男童女之血!宫里的人!月魂教竟猖獗至此!沈倾凰心头发寒,急切地以意念沟通怀中令牌。令牌灼热异常,清晰地指向庙宇正殿方向,那里邪气最盛!
“阵眼……在正殿神像之下!”她压低声音,无比肯定。
谢惊澜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略一沉吟,快速制定计划:“我去正殿破阵眼,你在此接应。若情况有变,或一炷香后我未出来,你立刻发信号,让外围玄甲卫强攻!”
“不行!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进去!”沈倾凰急道。八名祭祀级别的邪徒,谢惊澜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你进去才是累赘!”谢惊澜毫不留情地冷斥,“守住这里,就是最大的助力!”他不等沈倾凰反驳,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没入庙内的黑暗中。
沈倾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握着袖中的信号烟花,屏息凝神,感受着庙内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庙内死寂无声,仿佛谢惊澜的潜入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但沈倾凰怀中的新月令牌,却越来越烫,甚至开始轻微震颤!庙内的邪气正在急剧攀升!不好!仪式可能快要完成了!或者……谢惊澜被发现了?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发出信号强攻的刹那——
“轰——!!!”
土地庙正殿方向,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刺目的血色光芒冲天而起!整个庙宇剧烈摇晃!凄厉的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还有谢惊澜冰冷的怒喝声交织在一起!
打起来了!
沈倾凰再不犹豫,猛地冲向前门!几乎同时,庙门从内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木屑纷飞中,谢惊澜的身影倒射而出,玄衣染血,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显然受了内伤!他身后,数名状若疯魔的黑袍祭祀咆哮着追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绿光!
“拦住他们!”谢惊澜厉喝,手中长剑划出森寒弧光,逼退追兵!
埋伏在四周的玄甲卫瞬间现身,刀光剑影,与黑袍祭祀战作一团!
而沈倾凰的目光,却穿透混乱的战局,死死盯住了正殿门口!那里,一名手持诡异骨杖、气息最为强大的黑袍祭祀,正将骨杖狠狠插入地面那个血光流转的阵法中心!整个阵法爆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他在强行完成仪式!”沈倾凰失声惊呼!
谢惊澜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剧变,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两名祭祀死死缠住!
眼看那骨杖就要彻底激活阵法——
千钧一发之际,沈倾凰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她不顾一切地掏出怀中灼热的新月令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阵眼处的骨杖狠狠掷去!
“以血为引,星钥破邪!”
她嘶声喊出连自己都不明其意的口诀,一口心头血喷在令牌之上!
“嗡——!”
新月令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如同流星赶月,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柄骨杖!
“咔嚓——!”
骨杖应声而断!血色阵法光芒骤暗!那主持仪式的黑袍祭祀如遭重击,狂喷一口黑血,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倾凰!
“星陨之女!你……噗!”话未说完,他便被反噬之力炸成一团血雾!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然而,新月令牌也耗尽了力量,光芒黯淡,掉落在地。沈倾凰更是眼前一黑,脱力软倒。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谢惊澜不知何时已解决了缠斗的敌人,来到她身边。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恼怒,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与悸动。
“你……”他刚开口。
“噗——”沈倾凰又喷出一口血,气息微弱,却强撑着抓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道:“快……督抚……城门……”话音未落,人已彻底昏迷过去。
谢惊澜脸色一变,立刻明白过来!土地庙仪式虽破,但被控制的督抚可能已经动手了!
他一把抱起昏迷的沈倾凰,对残余的玄甲卫厉声道:“清理此地,不留活口!其他人,随我去督抚衙门!”
夜色中,玄色身影抱着白衣染血的女子,如同疾电,射向江宁城的心脏。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