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齿轮再啮合
伦敦的雨水带着熟悉的灰暗,敲打着汤姆·布朗宁办公室的窗玻璃,仿佛要洗刷掉他从法国北部带回的、沾染在灵魂上的冰冷恐惧。
Agri-Sphere 7号农场的景象在他脑中循环播放:那些沉默的、被剥夺了意志的人形机器,在甲虫无人机的冰冷注视下,如同流水线上的零件般被评估、分拣、输往世界各个残酷的角落。
他带回来的证据——几张模糊的照片、一段充斥着低频嗡嗡声的录音、以及一份窃取的简短货物清单——在庞大的、井然有序的邪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孤身一人,对抗着一个拥有尖端技术、近乎无限资金和跨国执行能力的庞然大物。
苏格兰场?他们只会把他当成偏执的疯子,甚至可能反过来调查他。媒体?
没有确凿的、能公之于众的铁证,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对方强大的公关和法律团队反咬一口,告到破产。他需要找到杠杆,找到那个能让整个复杂机器卡顿甚至崩坏的支点。
技术可以被复制,设施可以被重建,但维系这一切的血液——资金——及其流转的通道,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将所有线索像拼图一样摊开在桌上:巴黎地下手术室的简化齿轮电极贴片、与斯特兰奇慈善网络关联的“绿净生物”、输送“静默工人”的“北极星”公司、最终接收并深化技术的“奥丁生物”、法国农场、“瓦尔哈拉”计划…它们像散落的齿轮,彼此独立却又隐隐呼应,缺少一个将它们驱动起来的核心轴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斯特兰奇爵士”和“圣殿骑士基金会”上。这个古老的组织,几个世纪来最擅长的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中隐藏财富、转移资产、通过复杂的金融工具实现目的。
它真的随着斯特兰奇的死亡而彻底瓦解了吗?
还是像一棵被砍倒的巨树,地下的根系却依然盘根错节,甚至孕育出了新的、更黑暗的枝芽?
他开始疯狂地追查与斯特兰奇基金会残留网络有关的实体。
利用过去做警督时积累的某些不敢见光的线人关系、一个欠他巨大人情的顶尖金融数据分析师(如今已金盆洗手),以及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数据库查询手段,他像筛沙子一样过滤了数百家慈善基金、离岸信托和空壳公司。
数字、名称、法律文件像一条浑浊的河流在他眼前流过,试图掩盖其下的暗流。
终于,一个名字反复出现在可疑关联的网络中心:“普罗米修斯国际慈善信托”。
它注册于开曼群岛,表面致力于“全球可持续发展与人类潜能开发项目”,资金规模庞大得与其模糊的宗旨毫不相称。
其董事会成员名单读起来像一份跨国精英与旧势力的名册:前米切尔军火公司的独立董事(掌握物流和安保资源)、非洲某冲突矿产巨头的高级顾问(提供稀有矿物和不受监管的试验场)、几位欧洲老牌贵族的后代(提供政治庇护和社交网络)、甚至还有一位因激进反人类技术理念而被硅谷驱逐的亿万富翁科技狂人(提供核心设想和部分初始技术)。
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什么?他们对“效率”、“优化”、“人类潜能突破”有着近乎痴迷的追求,信奉技术精英统治论,并且拥有足够的财富和道德灵活性,将人视为可优化、可支配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汤姆动用所有资源进行深度人际网络交叉比对时,发现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这些董事会成员的子女或近亲中,有好几位,正是他最初调查的、伦敦那个失踪富商艾略特·卡文迪什所在圈子里的成员!那
些年轻人并非简单的绑架案受害者,他们本身,或者说他们的家庭,就与这个信托有着深度利益捆绑!
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这些顶级富豪和权贵,并不仅仅是“收割者”的匿名投资者或间接受益人,他们很可能也是其“高级定制服务”的核心客户!
他们通过“普罗米修斯信托”洗钱并投资“神经编辑”技术,同时为自己或后代定制“更完美”的产物——绝对忠诚且能力超群的保镖、没有感情波动和叛逆风险的继承人、或者仅仅是某种满足其控制欲和超越感的新型“奢侈品”?
艾略特·卡文迪什的失踪,是否与他家族卷入这个信托的深度有关?
是灭口,是胁迫,还是……他也成了某种“定制化”过程的一部分?
“普罗米修斯信托”,就是那条连接新旧势力、洗白罪恶资金、并服务于顶级客户需求的暗河主干!它是“收割者”网络跳动的心脏,通过金融血管向全身输送养分。
就在汤姆试图深入挖掘信托的最终资金流向和具体项目时,所有的数字线索都在一个节点前戛然而止,撞上了一堵以绝对保密着称的金融堡垒之墙——瑞士,苏黎世,阿尔卑斯守护者私人银行(banque privée Gardien des Alpes)。
最后的堡垒。要攻破它,需要钥匙。而这把钥匙,很可能在另一个战场,由另一个人寻找。
瑞士的空气洁净冰冷,带着雪山的凛冽气息,与莫桑比克的湿热、东欧的沉闷截然不同。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两侧的银行建筑庄严肃穆,如同现代的神庙,守护着世间最庞大的秘密。
艾米·杰瑞站在街角,感受着这种冰冷的、用金钱堆砌出的秩序感,与她怀中那枚来自“奥丁生物”的、灼热的核心数据驱动器形成鲜明对比。
驱动器里储存的,是足以让世界震颤的真相。
黑森林的死里逃生让她更加警惕。她不敢在任何联网设备上读取驱动器的内容,只能找到一台绝对离线、经过物理隔离并自带电源的笔记本电脑进行分析。结果让她窒息。
“奥丁生物”的研究深度和广度远超想象,从“刻耳柏洛斯”病毒的逆向工程到“光丝”技术的微缩武器化应用,从批量生产的神经调制器到定制化的“生物单元”培育……其技术树疯狂而邪恶,完全摒弃了伦理底线。
而在海量的实验数据、神经图谱和研究日志中,她凭借医学和法证学的双重背景,发现了一个被刻意隐藏、设计极其精妙的软件后门程序。
这个后门并非用于外部入侵,更像是内部某个良知未泯或留下后路的研究人员,利用银行系统内部一个特定数据交换协议的心跳信号缝隙,精心构造的一个几乎不产生日志记录的隐秘查询通道。它像一根透明到极致的丝线,轻轻系在银行金库的大门上。
这个后门,是通向“普罗米修斯信托”在“阿尔卑斯守护者银行”内部金库的一把理论上存在的钥匙。
但光有软件后门还不够。瑞士银行的物理安保同样举世闻名,尤其是针对核心数据存储区域。
要利用这个后门,必须让设备物理接入银行内部网络的一个特定节点——很可能是在金库管理层级的某个安全终端上。远程攻击几乎不可能,任何外部访问尝试都会触发层层警报。
这意味着,她必须进入这座堡垒的内部,进行物理接触。
通过危险且昂贵的地下网络渠道,她获得了一份银行的内部结构图(其真实性存疑)和一个低阶It维护外包人员的身份信息(此人正在阿尔卑斯山区度假)。
她精心伪装,试图混入银行。
外围办公区域相对顺利,但核心区域——尤其是地下金库和数据中心——需要多重生物识别、动态口令和人工确认,她的伪装在第二道关卡前就几乎要被识破。
她在银行大理石大厅里徘徊,观察着那些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的银行职员和安保人员。
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眼神锐利却缺乏情感温度,与“北极星”的“静默管理者”有种微妙的相似,但更加高级,更加难以察觉。
她怀疑,就连这家银行的内部安保,也可能被“收割者”渗透,甚至部分关键人员本身就是低级别的调制者,以确保其核心秘密的绝对安全。
时间分秒流逝,压力巨大。她决定兵行险着。
利用那个It维护人员的身份,她申请了一次对数据中心外部走廊一台备用网络交换机的“例行维护检查”(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核心区域的、看似合理的借口)。
申请竟然出乎意料地快速获批,似乎系统内部有某种指令在暗中行方便之门——是那个后门程序在起作用吗?它不仅能被利用,还能反向影响审批流程?
在两名眼神冷冽、肌肉紧绷的内部安保人员的近距离“陪同”下,她进入了戒备森严的数据中心外层。机会只有一次,转瞬即逝。
在假装用便携式终端调试交换机端口、身体挡住安保视线的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枚特制的、伪装成普通U盘的黑客设备(内置了利用那个后门协议的定制代码),插入了交换机一个预留的、通常用于紧急诊断的管理端口!
代码开始自动执行,利用后门协议尝试绕过安全层,直取目标数据。
几乎在插入的瞬间,旁边一名安保人员的耳机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警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手立刻摸向了腋下的枪套。另一人也同时动作,试图控制住她。
后门起效了,但银行的实体安保反应更快!
系统的某个次级防护机制还是发现了异常物理接入!
艾米猛地拔出U盘(数据正在疯狂传输),转身就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工具车撞向追兵!
她冲向最近的紧急出口通道,身后传来消音武器的噗噗声和子弹击中金属机柜的闷响。
凄厉的物理警报声终于响彻整个走廊,打破了银行神圣的寂静。
她冲进消防楼梯间,拼命向下奔跑。U盘里有什么?她不知道。
可能是“收割者”的终极客户名单,可能是“瓦尔哈拉”计划的详细内容,也可能是足以让世界震荡的非法金融交易记录。这是她用命换来的钥匙。
而此刻,她只听到身后冰冷而精准的脚步声,如同调制好的节拍器,无情地追赶着她。
银行的钢铁巨塔,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收缩的捕兽夹。
苏黎世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都带着金属的腥味。
本章设定注释
国际慈善信托洗钱:通过复杂的金融工具,将非法利润通过看似合法的慈善捐赠、项目投资等方式进行“清洗”,使其变成可用的“干净”资金。离岸公司和保密法的使用使得追踪变得异常困难。
高级定制客户:反映了基因编辑和神经技术可能带来的巨大伦理风险——为富人阶层提供“增强”或“定制”后代、保镖的服务,导致一种极端的新型社会不平等。
银行安保(低级调制者):暗示“收割者”技术已渗透到关键基础设施的安全领域。这些安保人员可能接受了轻度调制,以增强忠诚度、警惕性和反应速度,但保留了大部分外在人格,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