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俊强中心。
顶层的办公室保持着付强之前习惯的样子,连文件摆放的角度都分毫未变。蝮蛇坐在那张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动作他练习了上千遍,如今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最初的日子,他如履薄冰。
每一次接电话,都需要在脑中快速检索付强与来电者的关系图谱;每一次签字,都要对照过去的笔迹样本;甚至每一次与人交谈时视线的落点,都要经过精心计算。
和苏晴的通话最是煎熬。
“今天萌萌说想你了。”电话那头,苏晴的声音温柔如水,“晚上能回家吃饭吗?”
蝮蛇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他曾无数次听过这个声音——在咒骂中,在哭泣中,在最后那冰冷的沉默中。如今这声音里的温度,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晚上要听几个投资项目的汇报。”他模仿着付强工作时的歉意口吻,“可能要很晚,你们先吃,别等我。”
挂断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镜子里,那张与付强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苏晴,那个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现在正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
真是讽刺。
随着时间的推移,蝮蛇渐渐摸清了门道。
他学会了付强在思考时微微眯眼的习惯,掌握了签名的最后一笔会上挑的细节,甚至能模仿付强在听到好消息时,右眉会不经意地扬一下的小动作。
周俊来汇报建材公司的项目进展时,曾疑惑地问:“强子,你最近说话……节奏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蝮蛇心里一紧,面上却淡然:“可能是前阵子车祸,脑震荡的后遗症。医生说需要时间恢复。”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车祸、脑震荡、记忆轻微受损——所有细微的异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胆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大起来的。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他第一次查看付强个人银行账户的那个深夜。**
屏幕亮起,数字跳动。当那一长串零终于定格时,蝮蛇的呼吸停滞了。
**余额:4,500,387,652.18元**
四十五亿。现金。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随即他想通了——就在车祸前,付强刚刚完成首次大规模股东分红和一季度利润兑现,这笔巨款正是投资账户清仓结算后的净收益。按照付强的习惯,他会在沪江金融峰会期间寻觅新的战机,待峰会结束、思路清晰后再行布局。这笔钱,是还未离膛的子弹,是正准备投入新战场的弹药。
却被他截了胡。
捡了个现成。
狂喜之后是现实的困境。蝮蛇尝试着开始操作——他以“投资考察”为名,通过付强的私人网银向“将军”提供的十二家空壳公司分批转账。八十万、一百二十万、两百万……钱像溪流一样悄无声息地分流出去。
他做得很小心。每笔转账都附有伪造的投资协议,金额都控制在私人银行通常不会特别关注的阈值以下。他甚至模仿付强的口吻,提前准备了应对银行客户经理询问的说辞:“在看几个早期项目,做分散配置。”
一个月下来,十二家公司,累计转出两千四百万。
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
蝮蛇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眉头紧锁。按照这个速度,一年也就能转移三亿左右,而且时间拉得越长,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万一付强的财务顾问例行核对,万一苏晴问起大额支出,万一银行系统升级触发风控……
这四十五亿,像一座看得见却搬不走的金山。
他需要更高效的方法。
深夜,加密卫星电话接通了缅北。
“将军,我需要更快的通道。”蝮蛇压低声音,“现金太多,常规转账太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有多少?”
“四十五亿。全是活期。”
即使隔着电话,蝮蛇也能感觉到将军呼吸一滞。
“四十五亿……现金?”将军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怎么会留这么多现金在账上?”
“刚完成分红和季度结算,正准备找新方向。”蝮蛇解释道,“正好赶上了我们的行动。”
“真是天意……”将军喃喃道,随即语气转为严肃,“听着,这么大额的现金转移,靠你那种小打小闹不行。一年三亿?等这笔钱洗干净,付强这个身份早该露出破绽了。”
“那您的意思是?”
“两种方案。”将军恢复了冷静,“第一,走加密货币。国内已经有人用比特币转移资产,虽然现在价格波动大,但通道快。我们可以通过境外交易所,把人民币换成比特币,再转到海外钱包。”
蝮蛇迅速计算:“四十五亿全走比特币?市场吃不下,而且交易所会有记录。”
“所以需要第二种方案配合。”将军继续说,“地下钱庄的对敲模式。你在境内把钱给钱庄,他们在境外给你等值的美元或欧元。我们集团有长期合作的渠道,一次可以处理几千万。”
“但四十五亿还是太多……”蝮蛇提醒。
“所以要组合操作。”将军显然已经深思熟虑,“大额走钱庄对敲,小额走比特币,再配合一些实体投资——艺术品、古董、海外房产。多重渠道分流,三个月内,我能帮你转走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十五亿?”蝮蛇心跳加快。
“前提是你要稳住付强这个身份。”将军语气转冷,“如果暴露了,一分钱都拿不到。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转钱,而是演好付强。钱可以慢慢转,身份一旦丢了,就全完了。”
“明白。”
挂断电话,蝮蛇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江城的夜景。霓虹闪烁中,他仿佛看到无数条资金通道正在黑暗中悄然搭建。四十五亿的诱惑太大了,大到他可以忍受每天戴着面具生活,可以面对苏晴时压抑内心的恨意,可以在昔日的仇人面前扮演另一个人。
三个月,十五亿。
这个数字让他下定了决心。
……
沪江,远郊。
同一个月,截然不同的世界。
阿默——或者说付强——正咬紧牙关,将一袋水泥甩到肩上。五十公斤的重量压得他脊背弯曲,汗水从额角淌下,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几道泥痕。
这是他在这家工地干的第十天。
第一天,工头看他体格不错,以为是个老手。结果半天下来,他手上的水泡全磨破了,血水混着汗水,手套都粘在手上撕不下来。
“没干过粗活吧?”工头递给他一瓶水,“要不别勉强。”
付强摇摇头,接过水猛灌了几口。他不知道自己干没干过粗活,但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这具身体不习惯这种劳动。
可他没有选择。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证明,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正规企业的大门对他紧闭。工地是少数还能用现金结算日薪的地方。
十天里,他搬过砖,拌过水泥,扛过钢筋。每天收工回到林晓晓家,都累得像一滩烂泥,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但第二天天不亮,他又会爬起来,因为迟到要扣钱。
第十天晚上,工头给他结了账。二十五张百元钞票,沾着泥灰。
“这是两千五。”工头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去找个轻省点的活儿吧。”
付强捏着那沓钱,手指还在微微发抖——那是长期用力后的肌肉痉挛。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在街边一家小餐馆门口停下了脚步。玻璃门上贴着招工启事:招帮工,包吃住。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量了他几眼:“干过餐饮吗?”
“没有。”付强老实回答,“但我学得快。”
老板看他模样周正,说话也清楚,想了想:“试用三天,管吃不管住,一天八十。行就行,不行拉倒。”
“行。”
餐馆的工作比工地轻松,但也琐碎。洗碗、擦桌子、备菜、招呼客人……付强手脚麻利,做事有条理,很快就把前厅后厨的流程摸清了。
更让老板意外的是,付强很会招呼客人。他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推销,而是能准确地记住熟客的喜好——王阿姨不吃香菜,李叔喜欢菜多放醋,几个放学来吃饭的中学生总爱多点一份炸鸡柳。
“这小子,有点意思。”老板对后厨的张师傅说。
张师傅是餐馆的大厨,干了三十多年,一手本帮菜做得地道。他开始并没把这个新来的帮工放在心上,直到有次忙不过来,让付强帮忙切配菜。
刀起刀落,土豆丝切得均匀细长,萝卜片薄得透光。
张师傅眯起眼:“练过?”
付强看着手里的刀,也有些茫然:“好像……有点熟悉。”
从那以后,张师傅开始有意无意地教他。怎么调红烧汁,怎么掌握火候,怎么让糖醋排骨外酥里嫩。付强学得极快,往往张师傅演示一遍,他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你以前肯定干过这行。”张师傅笃定地说。
付强只是笑笑。他不知道,但拿起锅勺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感,骗不了人。
一个月后,餐馆午市最忙的时候,张师傅突然肚子疼,急着去厕所。
“帮我盯一会儿!”张师傅把勺子塞到付强手里,“那几桌点的都是家常菜,你照着平时我做的来!”
灶台上,四口锅同时开着火。付强深吸一口气,接过勺子的瞬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左手颠锅,右手调味,眼睛扫过案板上备好的食材,一股久违的、掌控局面的本能驱散了慌乱。**身体记忆引导他完成了最合理的下一步动作**——翻炒、调味、装盘。虽然顺序稍显机械,但每一道菜的火候和味道竟意外地标准。
青椒肉丝、红烧茄子、糖醋里脊、清炒时蔬……一道道菜从他手中流出,速度竟然不比张师傅慢。
等张师傅从厕所回来,看到的是付强正将最后一盘菜装盘,额头上冒着细汗,但动作依然稳当。
张师傅尝了一口刚出锅的鱼香肉丝,沉默了几秒,拍拍付强的肩:“以后我上厕所,后厨就交给你了。”
……
1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