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行政体系的革新,如同为龙潜谷这艘巨舰更换了全新的、深入水底的根系,使其能够更稳固、更高效地汲取力量与传达意志。然而,陈默深知,一个健康的社会,不仅需要高效的管理,更需要明确、公正且被普遍遵守的规则。旧的律法,条文繁复,刑罚严苛,且往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充满了等级特权与不公。这与他所要建立的“新秩序”格格不入。
在《均田令》与行政革新逐步推行,民心振奋,基层权力更迭之际,陈默将目光投向了构建新秩序的基石——法律。
龙潜谷核心成员,包括苏瑾、赵虎、王铁柱,以及如今已深度参与政务、展现出卓越才能的林清源,被召集至议事厅。厅内中央,摆放着一摞刚刚印制完毕、还散发着墨香的小册子。封面上,是三个醒目的黑色大字——《龙潜律》。
“诸位,”陈默拿起一本《龙潜律》,语气沉静而有力,“无规矩不成方圆。旧律陈腐,维护特权,苛待平民,已不适用于我等开创之新局。此《龙潜律》,便是我龙潜谷未来治下,人人皆需遵守之根本大法!”
他示意众人翻阅。林清源双手接过一本,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不厚,条文简洁明了,摒弃了旧律佶屈聱牙的表述,全部采用近乎白话的文体书写。
其核心原则,开宗明义:
一、法律面前,众生平等。无论士绅平民,富贵贫贱,触犯律法,同罪同罚。
二、罪刑法定。何谓罪,何以罚,皆明载于律,不得以言代法,徇私枉法。
三、证据为重。断案需凭人证、物证,不轻信口供,严禁刑讯逼供。
具体条款,则涵盖了户籍、田土、婚姻、借贷、盗窃、斗殴、杀人等民间常见事务,刑罚也进行了大幅简化与减轻,废除了许多残酷的肉刑,主要以劳役、罚款、监禁为主,唯谋逆、大规模叛乱及故意杀人等少数重罪保留死刑。同时,律法明确保护《均田令》成果,严禁土地兼并,并对抗税、破坏新政等行为规定了相应罚则。
“好!太好了!”赵虎拍案叫好,他虽然对条文细节不甚了了,但“众生平等”、“同罪同罚”这几个字他听得明白,“早就该这样!看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老爷们,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
苏瑾仔细阅读着关于经济、赋税的条款,眼中异彩连连:“先生,此律条文清晰,操作性强,尤其保护田产、规范商事,对稳固民心、发展经济大有裨益。”
王铁柱更关心工坊和技术相关,看到律法中明确写入“鼓励工匠创新,其技艺成果受律法保护”的条款时,咧开嘴笑了:“这下好了,俺们工匠的心思没白费!”
林清源的心情最为复杂激动。他熟读旧律,深知其中弊病。手中这本《龙潜律》,虽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平等”、“法治”等他以往只在先贤理想中读到的理念,如今竟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条文!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前所未有的、以法度而非人情权势维系的社会图景。
“先生,”林清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澎湃,“此律乃开万世太平之基!清源……五体投地!”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清源身上:“清源,你通晓文墨,明辨事理,更难得的是认同我龙潜谷之理念。我意,设立‘龙潜法曹’,专司律法解释、案件复核及重大案件审理。由你兼任首任法曹主事,并主持设立各地‘理讼堂’,选拔培训‘法官’,独立审案,不受行政官员干涉。”
独立司法!林清源心中一震,这是将审判权从行政权中剥离出来,确保法律不被权力扭曲!他立刻感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郑重躬身:“清源领命!必秉公持正,不负先生所托!”
《龙潜律》的颁布,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再次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告示贴出,各级官吏、巡查队、新任的村长镇长们,首要任务便是组织民众学习新律。那“众生平等”、“同罪同罚”的原则,如同阳光,照进了无数备受欺凌的平民心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安全感。
然而,旧势力的残余,尤其是那些往日里倚仗权势、视律法如无物的豪强及其爪牙,却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公然挑衅。
机会很快到来。就在《龙潜律》颁布后不久,安临县下属的一个镇子上,发生了一桩并不起眼却极具代表性的案件。
镇中富户张员外(与刘老爷有姻亲关系)的独子张衙内,当街调戏一名卖柴少女,少女之父上前阻拦,被张衙内指使恶仆殴打,伤重不治身亡。事发后,张员外试图以势压人,用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想打发苦主,并威胁苦主家属不得声张。
若在以往,这等“小事”,苦主往往告状无门,最终只能含恨忍下。但这一次,新任的镇长(一名在扫盲和均田中表现突出的原自耕农)接到报案后,没有像旧胥吏那样和稀泥或偏袒富户,而是严格按照《龙潜律》程序,勘查现场,录取人证,随即下令拘传张衙内及其恶仆,并将案件上报至片区法曹。
消息传出,全镇哗然!张员外又惊又怒,一方面动用关系向片区理事施压,一方面散布谣言,称镇长收了苦主黑钱,诬陷良善。他甚至亲自找到林清源,试图以重金行贿,被林清源严词拒绝。
“林大人,不过是一介草民,死了便死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只要大人高抬贵手,张某必有厚报!”张员外依旧抱着旧思维。
林清源面色冷峻,指着桌案上的《龙潜律》:“张员外,《龙潜律》明文,故意伤人致死,视同杀人!律法如山,众生平等!岂是银钱可以买卖?”
案件被林清源亲定为《龙潜律》颁布后第一桩公开审理的要案,地点就设在镇上的广场,允许百姓旁听。
审判之日,广场人山人海。苦主家属身穿孝服,跪在堂下,泣血控诉。张衙内起初还趾高气昂,百般抵赖,但在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在林清源依据律法条文的严厉诘问下,终于瘫软在地。张员外在外围听得面如土色。
林清源端坐主位,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摊开的《龙潜律》上,朗声宣判:
“案犯张某某,当街行凶,致人死亡,证据确凿,依《龙潜律·刑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从犯恶仆,杖一百,流放建设营,服苦役十年!苦主丧葬费用及抚恤,由张员外家产中加倍赔付!”
判决一出,张员外当场昏厥。张衙内则被如狼似虎的法曹衙役(由龙渊军退役士兵转任)拖了下去,不久后,广场边缘传来一声号炮,意味着判决已执行!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广场!
随即,如同火山爆发,围观的百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哭喊!
“青天!林青天!”
《龙潜律》万岁!”
“谷主万岁!”
许多受过豪强欺压的百姓,更是激动得跪地磕头,泪流满面。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冰冷的律法条文,真的能化为斩向特权的利剑,为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伸张正义!
法典如钢,众生平等。这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是用鲜血与公正铸就的现实。林清源通过这第一桩案件,树立了《龙潜律》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彻底击碎了旧势力试图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幻想。龙潜谷的新秩序,自此拥有了最坚硬的法律脊梁。而那失败的张员外,在醒来后,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恐惧,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而某些更阴暗角落里的存在,如刘老爷,在听闻此事后,将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咬牙切齿地低语:“陈默……林清源……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