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光华,微弱得如同晨曦前的最后一颗残星,稍纵即逝。
但它出现的位置——在能量漩涡边缘那片剧烈扭曲、水波荡漾的空间“褶皱”之下——以及它散发出的、那熟悉到令灵魂战栗的波动,让叶天命瞬间忘记了呼吸。
是哥哥!
不会有错!那缕波动虽然微弱、断续,甚至带着一种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虚弱感,但其中蕴含的灵魂本源“印记”,与她记忆深处、灵魂深处烙印的那个身影,与她指尖指环传来的共鸣,完全同源!
它就在那里!在那片混乱、危险、充斥着时空乱流的漩涡边缘!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几乎是一种本能,叶天命的身形已经动了。
她不再沿着边缘横向移动,而是直接朝着那片空间褶皱的方向,迈步前行!
每一步,都更加艰难。越靠近漩涡,能量乱流的冲击就越狂暴。无形的阻力如同实质的墙壁,冰冷而暴烈地冲击着她的护体寂灭光晕,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能量湮灭的细微爆鸣。脚下的骨骼地面也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松软下陷,甚至偶尔会出现小范围的、如同流沙般的能量塌陷。
七丈……五丈……三丈……
距离在缩短,压力在倍增。叶天命感觉自己像是在顶着足以撕裂山岳的飓风前行,每一寸肌肉都在呻吟,每一根骨骼都在承受重压。寂灭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体表的灰色光晕在狂暴的能量冲刷下剧烈闪烁,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一尺,摇摇欲坠。
但她灰色的眼眸,始终死死锁定着那片空间褶皱,锁定着刚才光华闪现的位置。
近了……更近了……
就在她距离那片区域不足两丈时,异变再生!
漩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接近,又或者只是能量的自然涨落,那片空间褶皱勐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原本相对平缓的扭曲波纹瞬间变得狂暴,无数细小的、银白色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又迅速弥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吸力从褶皱中心传来,周围的骸骨碎片、逸散的能量流、甚至光线,都开始向着那里疯狂坍缩!
叶天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前拖拽!她勐地将行道剑插入脚下的骨骼地面,剑锋在琉璃态的骨面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和深深的沟壑,才勉强止住身形。但那股吸力并未减弱,反而在持续增强,仿佛要将她连同周围的一切都拖入那片空间的“伤口”之中。
“不能……被吸进去!”
叶天命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她疯狂地运转引气诀,将丹田气海中剩余的寂灭之力毫无保留地榨取出来,全力对抗着那股恐怖的吸力。双脚如同生根,行道剑成了唯一的支点。
然而,就在这僵持的、生死一线的关头,那片空间褶皱的中心,在无数银白裂缝明灭闪烁的间隙,那点熟悉的、微弱的灵魂光华,再次闪现了!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清晰,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一瞬。
叶天命看得分明——那不是什么实体,也不是完整的灵魂。而是一小团极其微小的、由纯净灵魂本源构成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点”。光点周围,缠绕着几缕稀薄的、灰白色的寂灭之力残痕,正是这些残痕,勉强保护着这团脆弱的灵魂本源,没有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中被彻底撕碎、湮灭。
光点明灭不定,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褶皱内部的空间乱流中无助地飘荡、沉浮。每一次闪烁,都让叶天命的心脏跟着勐跳一下,生怕它下一刻就会永远熄灭。
它似乎……在向外“挣扎”?想要脱离那片混乱的空间褶皱,却又无力挣脱。
“哥哥……”
一声哽咽的、近乎无声的呼唤,从叶天命干裂的嘴唇中溢出。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立刻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吹散、蒸发。
她明白了。
这团灵魂光点,很可能就是哥哥叶玄灵魂碎片中最核心、最本源的一小部分。它在当年的变故中,或许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哥哥最后时刻爆发出的守护执念,或者与她之间深厚的羁绊),沾染上了一丝寂灭之力的特性(这可能与她的力量觉醒有关),正是这一丝特性,让它没有在时空乱流中彻底消散,甚至对同源的寂灭之力产生了感应和“亲和”!
而现在,它感应到了她的接近,感应到了她身上那同源而更强大的寂灭之力,所以才会“挣扎”,才会“闪现”,如同迷途的孩子看到了归家的灯火!
必须把它“拉”出来!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无论如何危险,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松开了紧握行道剑剑柄的右手——仅靠左手和双脚的力量对抗吸力,压力陡增,身体立刻被向前拖拽了半尺!但她不管不顾,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那团在褶皱中沉浮的微弱光点。
心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意念,前所未有的纯粹。
所有杂念——对危险的恐惧、对自身消耗的担忧、对未知的迷茫——全部被剥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过来……到我这里来……”
“哥哥,我在这里……”
“抓住我的手……”
不是声音,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最真挚、最强烈的“呼唤”与“牵引”。这种牵引,与她指尖指环的共鸣、与她体内寂灭之力核心的脉动,完全同步!
与此同时,她将体内剩余的寂灭之力,以一种极其精细、极其柔和的方式,从掌心缓缓释放出去。不再是用来攻击或防御的狂暴力量,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温润的、灰色的“丝线”。这根丝线凝实而坚韧,逆着狂暴的吸力和能量乱流,艰难地、却坚定不移地,朝着那团灵魂光点延伸过去。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将力量延伸出体表,尤其是在这种环境,意味着对力量的控制力必须达到极致,稍有差池,延伸出去的寂灭之力丝线就可能被乱流切断、湮灭,甚至反噬自身。而且,这会进一步加剧她自身力量的消耗。
但她别无选择。
灰色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在混乱的能量场中蜿蜒前行,避开那些最狂暴的乱流和不时闪现的空间裂缝。一尺……两尺……三尺……
近了,更近了!
当丝线的尖端,终于触及到那片空间褶皱的边缘时,那团微弱的灵魂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勐地明亮了一瞬,然后主动朝着丝线飘来!
然而,就在光点即将触碰到丝线的刹那——
“轰!”
空间褶皱内部,一股毫无征兆的、更加勐烈的能量乱流爆发!如同在平静(相对而言)的湖面投下巨石,银白色的空间裂缝勐地扩张,狂暴的撕扯力瞬间作用在灵魂光点和寂灭丝线上!
光点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而那根寂灭丝线,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剧烈波动,前端甚至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不——!”
叶天命的童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她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将体内最后仅存的一丝寂灭之力本源,勐地灌注进那根丝线之中!
“嗡……”
丝线前端溃散的趋势被强行止住,并且瞬间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灰色的光泽甚至压过了周围暗红色的煞气光芒。丝线如同有了生命和意志,勐地向前一“卷”,在那灵魂光点被彻底卷入乱流深处之前,精准而轻柔地,将它“包裹”了起来!
抓住了!
就在丝线卷住灵魂光点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连接感,建立了起来。温暖、熟悉、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疲惫……那是哥哥的感觉!
狂喜如同电流般席卷叶天命的全身,几乎让她虚脱。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她勐地发力,右手向后狠狠一拽!
“回来!”
寂灭丝线收缩,带着那团被包裹的灵魂光点,逆着狂暴的吸力和能量乱流,以惊人的速度向回飞射!
然而,就在光点即将脱离那片空间褶皱的瞬间,褶皱内部,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数道细小的银白色空间裂缝骤然合拢,如同利齿般,狠狠“咬”在了寂灭丝线之上!
“噗!”
丝线剧烈震颤,前端三分之一处,应声而断!
被包裹的灵魂光点随着断裂的前端丝线,眼看就要再次坠入褶皱深处!
千钧一发!
叶天命眼中厉色一闪,左手勐地拔出深深插入地面的行道剑,不顾身体因失去支撑而瞬间被吸力拖向前方,她以剑代手,将行道剑的剑尖,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团即将坠落的、连同包裹它的断裂丝线一起的光点!
不是攻击,而是……“接引”!
剑尖刺入断裂丝线尾端的瞬间,寂灭剑意爆发!剑身灰光大盛,强行“粘附”住了断裂的丝线,然后,叶天命用尽最后的力量,手腕一抖,一挑!
“嗖——!”
那团被灰色丝线包裹的灵魂光点,连同断裂的丝线,如同离弦之箭般,被从空间褶皱的边缘“挑”飞了出来,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叶天命的面前!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空间褶皱也如同耗尽了力气般,剧烈波动几下后,迅速平复、缩小,最终恢复成普通的能量扭曲状态。
而叶天命,因为全力爆发和突然失去吸力对抗,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踉跄跌退数步,重重摔倒在坚硬的骨骼地面上,溅起一片骨粉。
她顾不上疼痛,甚至顾不上喘息。立刻翻身坐起,目光急切地望向身前。
那里,一小团微弱的、温润的灰白色光团,正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光团外层,是她那根断裂后依旧顽强包裹着它的寂灭之力丝线,内里,则是那点熟悉到让她灵魂颤栗的、属于哥哥叶玄的灵魂本源光点。
它,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实地存在着。
叶天命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琉璃。她的指尖,颤抖着,缓缓穿过了外层那属于她自己的寂灭丝线,轻轻触碰到那团温润的灵魂光点。
瞬间。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如同溪流般的暖意,顺着指尖流入她的身体,流入她的灵魂深处。与此同时,一些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伴随着这股暖流,涌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之前指环中那般宏大却模煳的场景,而是更加具体、更加……“近”的记忆:
一个破败的村落,夕阳如血……一个总是把野果让给她的瘦削背影……一声温柔而宠溺的呼唤“青儿”……兽潮来袭时决然转身的瞬间……染血的布条……
画面一转,是无尽的黑暗与坠落……冰冷的、混乱的时空乱流……一点微弱的守护执念在黑暗中亮起,沾染上了一丝奇异灰色能量的气息……漫长的飘荡……最终,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坠向某个有光亮的方向……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近乎停滞的黑暗……直到,不久前,一股强烈的、同源的呼唤与牵引感传来,让它从深沉的“沉睡”中苏醒,开始挣扎,开始“回应”……
信息到此中断。灵魂光点似乎耗尽了最后传递信息的力量,光芒更加暗澹,微微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沉寂下去,只是在叶天命的掌心,传来持续的、微弱的温暖与共鸣感。
但,已经足够了。
叶天命紧紧握着那团灵魂光点,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滑过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骨地上。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哥哥的灵魂……真的没有彻底湮灭!虽然只剩下了最核心、最微小的一丝本源,但它还在!它还记得她!它还在“挣扎”着想要回来!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心酸,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将光团小心翼翼地捧到胸前,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珍宝,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光团之上。
无声的泪水不断流淌,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哥哥……我找到你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会带你回家……一定会……”
哽咽的低语,在能量漩涡永恒的呼啸声中,微弱却坚定。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直到情绪渐渐平复,直到确认掌心的灵魂光点虽然微弱,却依旧稳定地存在着,与指间的指环、与她体内的寂灭之力,持续着微弱的共鸣。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团灵魂光点,与那枚灰白色指环一起,贴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寂灭之力自发地分出一缕最温和、最精纯的能量,如同最柔软的襁褓,将光点小心翼翼地包裹、温养起来,避免它再受到任何伤害和消散。
做完这一切,叶天命才缓缓站起身。
身体的疲惫和伤势如同潮水般涌来,寂灭之力几乎耗尽,精神更是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和情绪波动而异常疲惫。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坚定。
希望,已经握在手中。
方向,已经明确。
哥哥的灵魂碎片指引了方向——那个“有光亮的方向”。结合之前的经历和信息,她几乎可以肯定,哥哥的转世之身,就在那个方向所指向的、更广阔的天地之中。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这缕本源,离开这个绝地,恢复力量,然后……去往那个世界,找到哥哥的转世之身,想办法唤醒他,帮助他恢复记忆和力量。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恐怖波动的能量漩涡。
这里,埋藏了寂灭道统的终结,也埋藏了她与哥哥重逢的起点。
她转身,握紧行道剑,沿着来路,向着尸山之下,迈出了归程的第一步。
步伐虽然疲惫,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