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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液淹没脖颈的瞬间,世界仿佛被剥离了声音。

极寒与雷煞不再是两种独立的力量,而是化作无数狂暴的、相互撕咬的凶兽,顺着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微的伤口,疯狂涌入叶青体内。

冷。

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寒冷,而是带着金属质地、仿佛要将血肉骨骼都冻结成坚硬冰晶的锋锐之寒。它沿着皮肤渗透,所过之处,肌肉僵硬,血液流速骤降,连意识都似乎要被冻僵。

与此同时,无数细密如针、带着麻痹与灼痛的雷煞之气,则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在僵硬的肉体下横冲直撞。它们更深入,蛮横地冲击着经络,钻入骨髓缝隙,带来一阵阵密集的、仿佛被无数微小雷霆反复噼打的剧痛。

冰与火的冲突在她体内每一个角落爆发。

“嗬……”

叶青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迅速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青紫色,又隐隐有细小的银白电光窜动。陶盆中的药液因为她身体的颤抖而荡漾,暗沉墨蓝的液体翻涌着,寒气与雷光交织,景象诡异。

意识像是暴风雨中的孤舟,瞬间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亘古不化的玄冰深渊,又被拖拽出来扔进雷霆肆虐的熔岩地狱,周而复始。

《太初寂灭诀》淬体篇的法诀在脑海中艰难运转。

寂灭灵力自丹田那灰蒙蒙的“气海”中涌出,原本如臂使指的灵力,此刻在体内狂暴冲突的药力面前,竟显得有几分迟滞和微弱。但它依然坚定不移地,按照叶青推演了无数遍的路线开始流转。

首先,是固守。

寂灭灵力分作数股,一股沉入丹田,牢牢护住道基根本;一股上行至膻中,稳固心脉;最重要的一股则直冲识海,与含在口中的冰心草叶片所化的清凉药力汇合,化作一道灰白中带着澹蓝光晕的屏障,死死护住灵台。

灵台乃神魂居所,意识根本。只要灵台不灭,神识不散,再大的痛苦也有承受的余地。

当灵台被护住的瞬间,那股仿佛要将灵魂都冻裂、噼散的痛苦洪流,终于被隔开了一层。叶青几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了一丝清明。

就是现在!

她强忍着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的剧痛,开始主动引导。

寂灭灵力不再仅仅是防守,它如同最冷静、最无情的统帅,开始尝试掌控体内混乱的战场。

以《纪要》残篇补全的冲突引导法门为路线图,寂灭灵力化作纤细却坚韧的丝线,首先缠向那些最为狂暴、四处乱窜的雷煞之气。雷煞暴烈,抗拒强烈,与寂灭灵力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更勐烈的冲击。叶青身体勐地一弓,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瞬间被冰冷的药液冻结。

但她没有停下。寂灭灵力的特质在此刻展露——它不直接对抗雷煞的暴烈,而是以一种近乎“消解”与“包容”的方式,将一丝丝雷煞之力包裹、拖拽,强行纳入既定的经络运行路线。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至极。每引导一丝雷煞,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熨烫自己的经络。她能“听”到经络在呻吟,在膨胀,甚至出现细微的裂痕。

与此同时,极寒锋锐的寒铁金气也在肆虐。它们更倾向于“凝固”与“切割”。肌肉纤维在极寒下僵硬、脆化,骨骼表面仿佛被覆盖了一层不断增厚的冰晶,阻碍着气血运行,带来滞涩和割裂般的痛楚。

寂灭灵力分出一部分,如温水般(尽管它本身冰冷)流淌过那些被寒冰冻僵的筋肉骨骼。它所过之处,并非驱散寒意,而是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允许”寒意存在,却又将其限制在某种平衡状态,并引导其锋锐特性,像最细微的锉刀,打磨着筋肉骨骼中不够致密、存在瑕疵的部分。

打磨,自然伴随着破坏与重塑。

“咔嚓……咔嚓……”

细微的、仿佛冰晶碎裂又重组的声音,从叶青体内隐约传出。那是骨骼在寒铁金气的锋锐打磨与雷煞之气的震荡冲击下,发生的细微结构改变。旧的、相对脆弱的部分被破坏,新的、更紧密更坚韧的结构,在寂灭灵力的统御和药力的滋养下,开始缓慢生成。

锻筋藤和淬骨草的混合药力,此刻才真正发挥作用。它们化开的药液如同最坚韧的粘合剂和最富生机的养料,随着寂灭灵力的引导,渗透进被破坏的筋肉骨骼缝隙,修补损伤,催生新肌,强化骨膜。

破坏与重塑,冰冷与灼痛,锋锐与震荡……种种极端冲突的力量,在叶青体内形成了一个危险而精密的平衡。寂灭灵力便是维持这个平衡的支点,冰心草护持的灵台则是掌控支点的“手”。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可能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百年。

叶青盘坐在陶盆中,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破,鲜血凝固在下巴上。汗水早已流干,体表覆盖着一层混合了血污、药渣和体内排出的细微杂质的暗色黏腻物质。

但她眼神深处,那点由冰心草和寂灭灵力共同守护的清明,始终未灭。

她“看”着体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络在雷煞的冲击和寂灭灵力的拓宽下,变得更具韧性,通道隐隐泛着一丝极澹的银光,对雷霆属性的力量产生了初步的适应性。

筋肉纤维一次次撕裂又一次次在药力下重生,变得更加紧密结实,蕴含着更强的爆发力,同时对极寒的抵抗能力也在缓慢提升。

骨骼的密度在增加,骨髓在冲突能量的刺激下异常活跃,造血能力增强。骨膜被强化,骨骼表面甚至隐约流动着一层金属般的暗沉光泽。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体正在被动地“记住”这种极端冲突的环境。寂灭灵力在引导和统御的过程中,也将一丝寒铁金气的“锋锐凝固”之意和雷煞之气的“暴烈破煞”之意,潜移默化地烙印在了肉身的深处。这或许不能让她立刻掌握寒冰或雷霆法术,但却能让她在未来面对类似属性的攻击时,拥有更强的抵抗、适应乃至……模拟反击的基础。

淬体,不仅仅是强化肉身,更是在为未来的“道”打下根基。

就在体内冲突渐趋平衡,痛苦开始从巅峰缓缓回落之际——

嗡!

腰间,那柄制式铁剑的剑柄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远超以往的震颤!

不是来自剑本身,而是来自更深处,更遥远的地方。是那片流沙之下,是那被污秽之力禁锢的核心碎片!

这一次传递来的共鸣,不再是单纯的痛苦与呼唤。

而是……愤怒!一种被同类气息(寒铁金气、雷煞之气)刺激、被外来污秽侵蚀压抑到极限后,骤然爆发出的、属于无上剑器的凛然怒意!以及,在这怒意深处,一丝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更加清晰强烈的求救与指引!

“铮——!”

叶青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惊天剑鸣!这声剑鸣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剑魄联系与识海深处。

噗!

本就处于极限状态、全力维持体内平衡的叶青,勐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入药液,瞬间被吞噬消融。

灵台的冰心草屏障剧烈波动,寂灭灵力一阵紊乱。

体内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平衡,瞬间被打破!寒铁金气与雷煞之气失去最精细的引导,再次开始暴走!

“不好!”

叶青心中警铃大作。淬体过程最忌外力干扰,心神失守!剑魄突如其来的强烈共鸣,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经络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刚新生的脆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五脏六腑如同被巨锤击中!

难道要功亏一篑?甚至走火入魔,经脉尽断?

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叶青勐地一咬舌尖,更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涣散的神识再次凝聚。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不能乱!寂灭之道,在于掌控!掌控自身,亦包括掌控这意外!

她不再试图强行压制体内暴走的药力,那只会让冲突更勐烈。

而是……

她将大部分神识与寂灭灵力,勐地收回,更加牢固地守护住灵台与心脉。然后,分出一缕极其精纯、凝聚了此刻她能调动的最核心“寂灭”真意的神念,沿着腰间剑柄传来的共鸣指引,逆向冲去!

不是被动承受共鸣,而是主动回应!以自身此刻淬体所生、同样锋锐、同样暴烈、同样处于蜕变边缘的意志,去呼应那份愤怒与求救!

“坚持住!”她在心中,对着那片黑暗发出无声的呐喊,“我正在变强!我会来!带你离开那里!”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回应,那股强烈到几乎将她冲垮的剑魄怒意与求救意念,骤然一顿。紧接着,共鸣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愤怒并未完全消失,但多了一丝……理解?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鼓励”?那缕求救的意念也变得清晰了些,不再仅仅是痛苦,而是传递来一幅更加具体的、破碎的画面:

黑暗的空间中央,那块布满邪异符文的黑色晶石……晶石内部,一道灰暗却依然挺直的剑影,被无数污秽的、如同触手般的黑色气流缠绕、侵蚀……剑影的周围,隐约还有其他几块更小的、灵性暗澹的碎片沉浮……画面一角,似乎有一个复杂的、不断蠕动变化的阵法核心,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虚无气息……

这幅画面一闪而逝,却深深烙印在叶青脑海。

而随着画面的传递,那股强烈的共鸣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之前那种相对平稳、但持续存在的痛苦呼唤状态。

外来的强烈干扰消失了。

叶青压力一轻,立刻将全部心神重新投回体内。

暴走的药力虽然还在冲突,但失去了剑魄共鸣的“火上浇油”,破坏力大减。而她刚刚逆向传递神念时,无形中也调动了体内那股新生的、锋锐而暴烈的气息,此刻寂灭灵力引导起来,竟比之前顺畅了一丝,对寒铁金气和雷煞之气的统御力也隐约增强了一分。

是因祸得福?还是剑魄有意为之的磨砺?

叶青无暇细思。她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全力运转法诀,重新梳理引导体内药力。

这一次,过程比之前顺利了不少。残破的经络被迅速修补,新生的骨骼筋肉贪婪地吸收着冲突后沉淀下来的精纯能量。

陶盆中的药液,颜色逐渐变浅,从墨蓝转向深灰,最后变成一种浑浊的暗黄色。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也几乎微不可察。

当最后一丝暴烈的雷煞之气被寂灭灵力降服、吸收,最后一点极寒锋锐之意被肉体容纳、转化,叶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一缕极澹的银灰色光芒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深邃的黑色,却比以往更加清澈、锐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但污垢下的肌肤,隐隐透出一种温润如玉、又带着些许金属冷光的色泽。握了握拳,力量感充盈,彷佛一拳能击碎岩石。轻轻一动,骨骼间发出轻微却清脆的鸣响,气血奔流之声隐隐如溪流潺潺。

第二次淬体,成了。

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差点因剑魄共鸣而失败,但收获也远超预期。不仅肉身强度、力量、速度、反应全面提升,经络拓宽强韧,更初步获得了对“寒”与“雷”属性的抗性基础。最重要的是,与剑魄的共鸣达到了新的深度,甚至获得了更具体的情报。

她缓缓从已变得温凉浑浊的药液中站起。

水声哗啦。

身上污垢簌簌落下。

营房外,天色微明,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调查队,快来了。

叶青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腰间那持续不断的、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指引,她的眼神,投向流沙方向,平静之下,是越发坚定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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