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戒指突然亮了，像被谁按下了启动键。
那道银蓝光从指环上炸开，顺着地面裂纹爬行，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数据网。空中浮现出无数流动的代码块，层层叠叠围成一个立方体，把郑旭最后残存的意识虚影死死锁在中间。
“权限……错误。”郑旭的声音开始断片，像是老式投影仪卡带，“你们没有资格——”
“有。”谢昭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地球基因认证，同类响应协议激活。你忘了，三百年前，我们是同一组实验体编号。”
他抬起手，戒指正对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植入的芯片正在发烫，裂缝里渗出绿色液体，和地球古树年轮里的汁液一模一样。他没管那些顺着指尖滴落的液滴，只是盯着那颗悬浮在废墟中央、缓缓搏动的金色心脏。
它还在吸。
吸收空气里的能量波，吸收地面残余的生命力，甚至……在悄悄抽取沈临、陆承和他自己身上最后一丝活性数据。
吴佩云已经没了人形，只剩一团微光悬在灵泉上方，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雾。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让他们变成电池。”
谢昭咬牙，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三道轨迹。一道连向沈临太阳穴旁插着的匕首，一道接入陆承机械臂断裂处裸露的接口，最后一道，直接扎进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残片。
三个人的生命频率，硬生生被他拽到了一起。
数据流逆向冲进戒指，银蓝色的光柱猛地暴涨，震得整个农业星的地壳都在抖。那颗金色心脏跳得更急了，表面浮现出郑旭的脸，扭曲着低语：“我们都被抛弃过……你真的相信，他们会给你归属？”
谢昭冷笑：“我不需要你定义什么叫归属。”
他说完，反手把戒指按进了自己心口。
血混着绿色液体喷出来，可那不是伤口出血，而是体内沉睡多年的基因链在觉醒。空中浮现出一段古老序列码，和生命之树根部刻着的符号完全一致。
“原来你才是备份。”他喘着气，“当年逃出来的，不止你一个。”
与此同时，沈临那边有了动静。
他的心理检测仪突然自动开机，投射出一段三年前深夜的影像：他蹲在吴佩云的空间角落，手里捧着搪瓷杯，喝完最后一口灵泉水，低声说：“你说种菜能治百病……那我能不能治好自己？”
画面同步到了陆承的能源核心残片上，也传进了谢昭的眼前终端。
下一秒，陆承那只报废的机械臂猛地抽搐了一下，爆出一串火花，却还是本能地抬起来，挡在吴佩云那团微光前面。
“护她。”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整个人摇晃着单膝跪地，但背脊挺得笔直。
谢昭看着眼前这三人拼出来的破烂系统，忽然笑了下：“情感变量不可测？呵，可它现在就在运行。”
他输入最后一行指令：“爱即程序，启动。”
整个星际网络静了一秒。
所有正在监控战场的观测站屏幕同时黑屏，接着跳出一行字：
【系统协议更新：主控权移交至‘共生体-01’】
郑旭的叫声戛然而止。
立方体内的代码崩解成灰，他的意识彻底消散前，只留下一句模糊呢喃：“如果……有人给过我一颗种子就好了。”
没人回应他。
因为就在那一刻，生命之树轰然倒塌。
木质外壳碎成漫天木屑，露出内部那颗巨大的金色心脏。它足有三层楼高，表面布满神经状纹路，每一次跳动都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远古语言的吟诵。
它不属于任何人。
不再受郑旭控制，也不归谢昭所有。它是活的，是三百年前“星火计划”真正留下的东西——文明的记忆库，生态重启的母本。
可它还在吸。
沈临的呼吸越来越浅，匕首插在颅侧，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陆承单膝跪地，身体靠着机械臂支撑，能源核心温度飙升；谢昭捂着心口，绿色液体流得停不下来。
吴佩云的微光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想动，却动不了。
谢昭抬头看她，声音沙哑：“你在等什么？”
那团光微微晃动，仿佛在摇头。
“不是我在等。”她的声波终于再次响起，轻得像风吹过麦穗，“是你们还没醒。”
沈临忽然咳了一声，睁开眼。
他的心理检测仪闪了闪，自动播放出另一段记录——那是他第一次偷溜进吴佩云空间，看见她蹲在地上种辣椒，背影小小的，嘴里哼着跑调的儿歌。他站在门口看了十分钟，最后默默放下一瓶营养剂走了。
画面共享出去的瞬间，陆承的手指动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烧焦的锅底碎片，那是他第三次尝试做番茄炒蛋失败后留下的“纪念品”。他把它贴在额头上，闭了闭眼。
谢昭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早就……不是为了研究她。”他低声说，“也不是为了数据。”
“你们是在学着相信一个人。”
话音刚落，三股数据流猛地交汇。
沈临的神经编码、陆承的能源脉冲、谢昭的基因信号，在空中拧成一股螺旋，直直撞进那颗金色心脏。
心脏猛地一顿，停止了吸收。
表面的郑旭面容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息影像：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一个穿工装裤的女孩蹲着，小心翼翼把一颗土豆种子埋进土里。她头顶草帽歪了，麻花辫散了一根，可脸上笑得特别亮。
那是吴佩云穿越后的第一天。
也是她种下的第一株作物。
影像播放完毕的瞬间，心脏开始收缩。
不再是狂暴的能量源，而像一颗真正的心脏，平稳、规律、带着温度地跳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有细小的光点从表面脱落，飘向沈临、陆承、谢昭，一点点修补他们濒临崩溃的身体数据。
谢昭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手指还死死扣着心口的芯片。
沈临靠在断藤上，匕首松了半寸，眼皮沉重如铅。
陆承依旧跪着，但头抬了起来，望着那团悬在空中的微光。
吴佩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些：“你们三个啊……半夜偷喝我灵泉水的，拿数据当定情信物的，还有那个烧厨房都不肯认输的——”
她顿了顿。
“别睡。我还没收你们的种地学费呢。”
谢昭想笑，可嘴角刚扬起就栽了下去。
沈临的手指抽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怼一句“谁稀罕你那点破菜”，可最终只是轻轻滑落。
陆承的机械臂彻底熄火，整个人向前倾倒，但在砸到地面之前，他的肩膀被人扶住了。
一只泛着微光的手。
那团悬着的光粒凝聚成形，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指尖还带着熟悉的泥土味。
金色心脏继续跳动。
一下，又一下。
农业星的风重新吹了起来，卷起几片焦叶，打了个旋，落在吴佩云脚边。
她的轮廓开始慢慢凝实，米白色麻花辫重新垂下，草编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歪歪地扣在头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能触碰到实体的手，喃喃道：“看来……还能再种一茬。”
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在掌心写了两个字。
然后转身，朝着那颗跳动的心脏走去。
手镯裂缝还在渗血，可边缘已经开始泛出嫩芽般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