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杯底最后一滴水滑进喉咙，吴佩云舌尖泛起微甜。她把杯子往地上一掷，清脆的碎裂声炸在实验室中央。
几乎同时，那三具悬浮的孩子睁开了眼。
瞳孔是纯白的，像被雪覆盖的湖面。下一秒，颜色开始翻涌，逐渐染上金丝眼镜后那种偏执的光——和郑旭一模一样。
“同源基因共振达成。”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大地在说话，“强制融合程序启动。”
地面震了震，生命之树残影从地底浮出，根须缠绕着基因库核心，泛起刺目的红光。沈临的匕首突然从他掌心飞出，谢昭口袋里的数据盘自行弹射，陆承胸口的能量模块嗡鸣着脱离控制，全朝着中心那个发光的容器冲去。
“你们答应过我，农业星的玫瑰要一起种！”吴佩云吼出这句话时，三男主动作齐齐一顿。
她趁机扑上去，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手腕。沈临的手冰得吓人，谢昭指尖抽搐，陆承的脉搏快得像要炸开。她不管不顾，把三人手掌狠狠按在生命之树最粗的主根上。
“进来！”她在心里喊。
手镯裂痕扩大，灵泉水从裂缝里涌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流到掌心，再渗进树根。水刚碰上根系就冒起白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烧掉了。
“不够……”她咬牙。
郑旭坐在轮椅上笑出声：“你以为这点能量能打断三百年的计划？他们本来就是我造出来的，名字、记忆、心跳频率，全是我写的代码。”
“可你忘了。”吴佩云抬头看他，“他们不是程序，是会给我送草帽的男人。”
她说完，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混着最后几滴灵泉水，重新压回树根。
“我不是容器！我是吴佩云！你们的名字是沈临、谢昭、陆承——给我回来！”
血水渗下去的瞬间，三人手臂上的血管突然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逆向游走。紧接着，鼻腔、眼角、耳道都渗出血丝，皮肤下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像电路板一样蔓延。
“啊——！”一声尖啸从三个孩子口中同时爆发，音波震得玻璃罐噼啪作响。
空中忽然卷起一股旋风，三股血液从他们身上飘出，与吴佩云的血泉交织在一起，在头顶盘旋成一条螺旋状的光带。那形状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是dNA双螺旋。
生命之树轰然亮起，不再是警报的红，而是温润的青绿，像春天第一片叶子舒展的颜色。光芒顺着根系倒灌进三个孩子的身体，他们脸上的郑旭神情开始扭曲、崩解。
“不可能！”郑旭猛拍轮椅扶手，“初代意识已经苏醒，你怎么可能逆转融合？”
“因为你搞错了重点。”吴佩云喘着气，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却仍死死抱着三人的手，“你拿他们当复制品，可我认识的这几个傻子，明明早就活成了自己。”
话音未落，四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从暗处走出，面容僵硬，动作整齐划一。仿生人军团。
它们手里都拿着抽取装置，目标直指吴佩云的手腕。
“最后的机会。”郑旭冷冷道，“把手镯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体面地消失。”
吴佩云没理他。她低头看着怀里三个逐渐冷却的身体，手指一根根松开又攥紧。
然后，她抬起手腕，对着地面狠狠一磕。
“咔啦——”
玉镯裂得更深，一道细缝贯穿整个环身。但就在那一瞬，积蓄多年的种植能量轰然释放。灵泉灌溉过的土壤、晒过十轮恒星的日光菜、养足三百天的土鸡蛋……所有储存在空间里的生命能量化作一道半透明光幕，将她和三人围住。
仿生人们撞上来，像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墙，纷纷爆裂成碎片。
郑旭脸色变了。他猛地推开轮椅，抓起手术刀朝她冲来。
“你根本不懂！”他嘶吼，“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们活下去！”
吴佩云抬头，看着这个曾经亲手写下实验日志的男人，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没躲，只是把三人拉得更近了些，低声说：“你们选了我，我也选你们——不是因为基因，是因为那天的花雨。”
那天陆承笨手笨脚种的第一株玫瑰开了，谢昭破例摘了朵别在她草帽上，沈临嘴上说着“丑死了”，却偷偷用军用水壶浇了一整晚。
光幕忽然收拢，顺着树根倒流回地下。那条dNA光链缓缓沉入地底，最终消失不见。
三个孩子的身体缓缓落下，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但平稳。他们脸上的蓝光褪去，变回原本的模样。
郑旭扑到一半，整个人僵住。
手术刀当啷落地。
他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像是突然忘了自己是谁。
吴佩云撑着树根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回去。手镯烫得厉害，裂痕里透出微弱的光，像是随时会碎。
她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满脸都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泥渍。
沈临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蹭到她的裤脚。那是她常穿的星际工装裤，兜里还塞着几颗没来得及种下的番茄种子。
谢昭的呼吸渐渐平稳，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陆承胸口的能量核闪了闪，像快没电的灯泡，忽明忽暗。
吴佩云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还有脉搏。
她松了口气，靠在树根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正对上郑旭呆滞的脸。
“你说他们是你的孩子？”她声音哑得不像话，“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认你这个爹？”
郑旭没说话，只是慢慢弯下腰，捡起那本泛黄的笔记。翻开第一页，他的手抖得厉害。
吴佩云没再看他。她转头望向那三张苍白的脸，轻声说：“等你们醒了，咱们换个地方种地。”
话刚说完，地面忽然震动。
生命之树的根系再次泛起微光，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搏动，像是心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裂开的玉镯内侧，浮现出一行小字：
【同源锁解除，权限转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