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星墟的第三日,七艘稻星舟终于抵达通天峡入口。
这里的山是青黑色的,像被巨斧劈开的脊梁,两岸峭壁直插云霄,峡顶只露出一线天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峡口处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一尊是人面鱼身,鳞甲上刻满星纹;另一尊是稻穗缠绕的巨人,掌心托着半枚青铜残片,残片上的纹路与孟潮生手中的稻引剑隐隐呼应。
“是‘江神’与‘稻伯’。”阿竹捧着补全的星图,指尖划过图上标注的神像,“传说他们是望江川的守护者,三百年前助初代阁主平定江乱,死后化为石像镇在此处。”
孟潮生凝视着稻伯石像掌心的青铜残片,剑眉微蹙。残片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缺口形状恰好能与稻引剑的剑格吻合,像是原本就是一体。他刚要催动稻魂火试探,石像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两尊神像的眼睛同时亮起红光,峡口处的水面瞬间掀起巨浪,浪头拍向星舟,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对劲!”老舵手急忙转动舵盘,星舟在浪中剧烈摇晃,“神像眼睛该是蓝光,这红光……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话音未落,水面下突然伸出无数灰白色的骨爪,爪尖泛着青黑,抓住星舟的船底疯狂拖拽。孟潮生低头,透过清澈的江水,看见峡底沉着密密麻麻的白骨,有些是人骨,有些是巨大的鱼骨,还有些是扭曲的稻杆化石,所有骨头都被一根黑色的藤蔓缠绕,藤蔓上开着血色的花,花瓣落下便化作骨爪。
“是‘蚀骨藤’!”阿竹翻出星图夹层里的古籍,书页上印着这种邪异植物的图谱,“以生灵骸骨为养分,三百年前随江乱被封印在通天峡,怎么会突然现世?”
孟潮生握紧稻引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赤金。他跃至船头,挥剑斩向那些骨爪,剑光所过之处,骨爪瞬间化为飞灰,黑色藤蔓发出痛苦的嘶鸣,缩回水下。但更多的骨爪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穷无尽。
“阿竹,查星图!”孟潮生沉声喝道,剑势愈发凌厉,“这藤蔓的弱点在哪里?”
阿竹飞快翻动古籍,指尖停在一页泛黄的插图上:“找到了!蚀骨藤的根在江神石像脚下,那里埋着当年封印它的‘镇藤钉’,只要拔出钉子,藤蔓就会枯萎!”
孟潮生目光扫向江神石像。石像脚下确实有一块凸起的青石板,石板边缘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钉,钉身刻着与稻引剑同源的符文。但江神石像周围的骨爪最密集,水面下的藤蔓也最粗壮,像一条黑色的巨蟒盘踞在那里。
“所有人掩护我!”孟潮生将星舟令抛给阿竹,“稳住船队,用稻魂火护住船身!”
他足尖一点,踩着浪头冲向江神石像。潮生索自动缠上他的脚踝,索尾的星鲟鳞发出耀眼的蓝光,引着一群星鲟从水下冲出,用身体撞开骨爪,为他开出一条通路。孟潮生借力跃起,落在江神石像的肩膀上,石像突然剧烈震颤,胸口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涌出浓郁的黑雾,雾中传来无数凄厉的哀嚎。
“是被藤蔓吞噬的亡魂!”孟潮生屏息凝神,挥剑劈开黑雾,“它们被困在这里三百年,怨气太重!”
黑雾中,一张模糊的人脸渐渐凝聚,竟是三百年前那位星渊阁初代阁主的虚影。老人穿着残破的星甲,指着石像脚下的青石板,声音嘶哑:“钉……钉子松动了……藤根……快……”
虚影说完便消散在黑雾中。孟潮生不再迟疑,纵身跃向青石板,举起稻引剑狠狠刺向石板缝隙。剑刃刚触到镇藤钉,水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条最粗壮的黑色藤蔓破土而出,化作一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稻伯石像突然动了。
巨人石像的手臂缓缓抬起,掌心的青铜残片发出璀璨的金光,与孟潮生手中的稻引剑共鸣,瞬间合二为一。完整的青铜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剑身上浮现出完整的星稻纹,赤金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巨蛇藤蔓劈成两半。
“稻伯显灵了!”阿竹在星舟上惊呼,只见稻伯石像掌心涌出无数稻穗虚影,穗粒坠落,化作金色的火焰,烧向那些骨爪和藤蔓,所过之处,白骨上竟生出翠绿的新芽。
孟潮生趁机拔出镇藤钉。铁钉离开石板的刹那,整座通天峡剧烈摇晃,黑色藤蔓迅速枯萎,化作飞灰,水下的白骨渐渐沉入江底,露出下面清澈的沙砾。江神石像胸口的裂缝缓缓闭合,两尊神像的眼睛重新亮起蓝光,温和地注视着星舟船队。
孟潮生握着完整的稻引剑,剑身上的星稻纹流转着光芒。他忽然发现,剑格处多了一行小字:“稻护江魂,星守稻脉,通天之路,自此而开。”
话音刚落,峡顶的一线天光突然变得开阔,两岸峭壁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直通天际的水道。水道上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稻壳,壳内藏着星辉,像铺了一条金色的星路,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蔚蓝的水域——那是望江川的入海口。
“通了!通天峡真的通了!”老舵手激动得声音发颤,掌舵的手都在发抖,“三百年了,星渊阁历代阁主都想打通这里,今天终于成了!”
孟潮生站在江神石像的肩膀上,望向那条金色星路。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条水道,更是星渊阁与望江川真正和解的证明。初代阁主用三百年的等待,稻伯与江神用石像的守护,终于等到了稻魂与星力真正融合的这一天。
他转身跃回星舟,将稻引剑插入船头。七艘星舟再次启航,沿着金色星路缓缓驶入开阔的水道。两尊神像在身后化作两道流光,融入星舟的帆面,使稻魂火与星辉更加璀璨。
阿竹捧着星图,指尖划过入海口的方向,那里标注着一个小小的岛屿:“前面是‘望星岛’,岛上有星渊阁的旧码头,据说能通往外界的星海。”
孟潮生望着远处的蔚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能感觉到,血脉里的江潮之力与稻魂火正在欢快地共鸣,像是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新世界。潮生索上的星鲟鳞闪烁着,与帆面的星稻纹交相辉映,发出和谐的轻鸣。
此时,望星岛的码头废墟上,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正坐在一块礁石上,手里拿着半块烤星鲟,望着驶入峡口的星舟船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他腰间挂着一枚“永和”铜钱,与孟潮生星舟令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老伙计,你看,我说过会有这一天的。”老者对着江面喃喃自语,将半块烤鱼抛向水中,“当年你用稻魂火救我,今日这孩子,要用稻与星,救整个望江川了。”
水中传来一声欢快的鱼鸣,一条巨大的星鲟跃出水面,鳞甲上的星辉与远处星舟的光芒连成一片,像一条跨越时空的纽带。
七艘稻星舟驶过通天峡,驶入蔚蓝的入海口。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帆面上的稻魂火与星辉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一段新传奇的开始。
孟潮生立于首舟船头,稻引剑斜指海面,剑尖的赤金光芒劈开海浪,在蔚蓝的水域上划出一道金色的航迹。他知道,望星岛之后,便是更广阔的星海,但无论前路有多少风浪,只要稻魂火不灭,星路便永远不会断绝。
而在帝宫昼极台,君无痕望着观星仪上那条延伸至星海的金色航迹,缓缓收起了昼夜道卷。道卷最后一页,新的字迹正熠熠生辉:
“通天峡开,稻星入海,星渊旧梦,终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