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阴鸷男人的出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工坊喧嚣的池塘,涟漪不大,却让深处的人感到了寒意。他并没有与张白交谈,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人不安,随后便与瘸子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但张白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那目光中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周围工匠们单纯的好奇或嫉妒截然不同。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与“医生”的势力有关。是因为他成功拆解了那个注射装置?还是因为他接触了那些破损的词条晶体?或者两者皆有?
工坊里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铁手在之后的工作中,破天荒地没有对张白的工作指手画脚,反而偶尔会投来一丝复杂的、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其他工匠则下意识地与张白保持了更远的距离,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瘟疫。
瘸子的态度也变得微妙。他依旧会给张白分配精密的工作,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些许“栽培”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压榨他最后的价值。指令变得简短而冰冷,验收也更加苛刻。
张白心中警兆连连。他知道,自己在工坊的平静日子恐怕要到头了。那个阴鸷男人的出现,意味着“医生”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他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藏身处,而是借口需要寻找一种特殊的清漆,在内围允许活动的边缘区域多逗留了一会儿。他刻意放慢脚步,【信息洞悉】全力开启,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
他注意到,在通往内围更核心区域——那片被高墙和严密守卫保护、据说居住着“屠夫”及其亲信、以及拥有重要设施(如水净化中心)的禁区——的路口,守卫的数量明显增加了,而且神色更加警惕。他还看到一队穿着统一黑色装束、装备精良的人匆匆走过,这些人气息彪悍,眼神冷漠,与工坊的守卫气质迥异,很可能是“屠夫”的直属力量。
“看来营地内部也不太平。”张白暗忖。‘屠夫’和‘医生’的摩擦,似乎正在升级。这既是危险,也可能……是机会?混乱中,或许有可乘之机。
他回到地下工具间时,天色已暗。路沉正焦急地等待着,一见到他,立刻压低声音说:“你总算回来了!刚才有陌生人在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不像棚户区的人!”
张白心中一凛。动作这么快?
“看清长相了吗?”
“没有,天太黑,只看清个子不高,动作很轻。”路沉紧张地搓着手,“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是不是监听被发现了?”
“不一定。”张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监听的事情他们做得极其隐秘,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还是工坊那边引来的麻烦。“可能是冲我来的。工坊今天来了个生面孔,像是‘医生’的人。”
路沉倒吸一口凉气:“‘医生’?那群疯子?!你怎么惹上他们了?”
“不是我惹他们,是他们注意到了我。”张白沉声道,“我们得提前做准备了。这里不能久留。”
“可我们能去哪?”路沉一脸绝望,“外面是废墟,营地内围我们根本进不去!”
张白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台无线电旁。“今晚的监听有什么新发现吗?”
路沉摇摇头:“信号很差,还是那些碎片。不过……我好像隐约听到‘信标’的信号里,提到了‘地下水源’和‘净化’之类的词,但太模糊了,不确定。”
地下水源?净化?张白心中一动。曙光营地依赖“屠夫”控制的地表水塔,但如果存在未被发现或控制的地下水源……那将是足以改变营地势力格局的战略资源!这信息价值连城!
必须尽快离开棚户区,找到一个更安全、更能获取信息的位置。内围是唯一的选择。但如何进去?
接下来的两天,张白在工坊更加低调,但暗中加快了“准备”工作。他利用修复武器的机会,偷偷收集了一些看似不起眼、但关键时刻可能有用的小玩意儿:一小截韧性极好的钢琴丝,几块打磨锋利的特种钢碎片,甚至从报废的瞄准镜里拆下两片凸透镜。他将这些小心藏好。
同时,他更加专注地“研究”经手的每一件武器和工具。【基础解析】的能力被他运用到极致,不仅是为了修复,更是为了“理解”和“记忆”。他记住了一把好砍刀的重心分布如何影响劈砍效率,记住了一把步枪的撞针需要怎样的硬度和角度才能可靠击发,记住了一根看起来普通的弹簧其弹力系数与耐久度的微妙平衡。这些知识看似零散,却是在这个世界生存和战斗的根本。
他感觉到,【基础解析】的能力正在逼近一个临界点。对物质和能量规则的深入理解,让这个能力不再满足于被动的“分析”,开始产生一种主动“介入”和“优化”的冲动。但他缺乏一个契机,或者说,缺少足够的力量去推动那临门一脚的质变。
契机来得比预想更快,也更危险。
这天傍晚,张白刚完成一批武器的保养,准备下班。瘸子突然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故作平静的诡异表情。
“小子,你运气来了。”瘸子沙哑地说,“内围工坊那边,有一批从旧时代研究所废墟里挖出来的精密仪器,急需懂行的人去帮忙清理和评估。那边点了名要你过去。”
内围工坊?旧时代研究所的仪器?张白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太巧合了!他刚刚从无线电里听到“旧世界研究所”的消息,这边就来了相关的任务?而且,内围工坊是“屠夫”的核心技术区域,怎么会点名要他一个来自棚户区、才来不久的新人?
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很可能是“医生”势力通过某种方式施加了影响,想把他调离相对公开的工坊,弄到更易于控制的内围区域!
张白背后瞬间渗出冷汗。他几乎能感觉到暗处有目光正牢牢锁定着自己。
拒绝?立刻就会撕破脸,可能当场就有危险。答应?等于自投罗网。
电光石火间,张白脑中飞速权衡。进入内围,危险极大,但或许也是接触核心区域、获取更多关于“研究所”和“水源”信息的机会。留在外围,看似安全,实则更加被动,随时可能被悄无声息地解决。
赌一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踏入险境,或许能险中求胜!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内围工坊?我……我能行吗?”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瘸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今晚就去报到!有人会带你去。收拾一下你的破烂,以后你可能就留在那边了。”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许还有一丝甩掉麻烦的轻松。
张白知道,没有退路了。他点了点头:“好,我收拾一下。”
他回到自己的工具柜,慢慢收拾着那几件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磨利的钢片、透镜、一小卷细绳。他的动作很慢,大脑却在疯狂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