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废弃排污渠的顶棚,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噪音,掩盖了地下深处三个幸存者粗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湿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煎锅上煎熬。
楚清冷单膝跪在泥泞中,指尖蘸着浑浊的积水,在相对平整的水泥地面上飞速划动着复杂的公式和参数符号。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与额角的冷汗混在一起。这不是计算,而是在与记忆和直觉进行一场豪赌。她需要凭借多年前惊鸿一瞥的结构图记忆,结合对能源核心当前运行状态的估算,推演出那个能精准引爆指定泄压阀、产生定向冲击波、而又不引发连环爆炸的、唯一的“共振频率临界点”。
张白靠坐在板车边缘,紧闭双眼,全力对抗着脑海中的剧痛和眩晕,试图压榨出最后一丝【信息洞悉】的余晖,哪怕只是模糊地感知远处能源核心区域传来的能量波动,为楚清冷的推算提供一点点可怜的参考。每一次精神力的微弱延伸,都像有钢针在搅动脑髓,但他死死咬着牙,鲜血从咬破的唇角渗出。
路沉抱着那台老旧的无线电,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手背上的灰色符文黯淡无光,【信号共鸣】的能力极不稳定。要他反向输出一个特定频率的强脉冲?这简直是要他凭空造雷!他不断深呼吸,试图回忆之前与“渡鸦”信号、甚至与地下能量源产生共鸣时的那种玄妙感觉,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思维。
“不行……我做不到……频率太精确了……我控制不住……”路沉带着哭腔,几乎要放弃。
“你必须做到!”张白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着我们要活下去!想着只要成功,我们就有机会揭开真相,有机会不再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把你的恐惧,你的不甘,全部灌进那个频率里!路沉,你不是累赘,你是我们唯一的‘雷管’!”
路清浑身一震,看着张白近乎狰狞却充满信任的眼神,又看向仍在疯狂演算、指尖几乎要磨出血的楚清冷,一股莫名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不再颤抖,而是死死抱紧了无线电,闭上眼睛,将所有杂念抛开,全力感受着楚清冷即将给出的那个数字。
“频率……187.36赫兹,正负不能超过0.5!”楚清冷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专注而尖锐,“持续时间……0.3秒!必须在核心功率达到峰值循环的瞬间触发!错过这个窗口,或者频率偏差过大,要么无效,要么就是全面爆炸!”
187.36赫兹!0.3秒!功率峰值循环!每一个条件都苛刻到令人绝望!
“功率峰值……还有多久?”张白急问。
楚清冷侧耳倾听,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几乎微不可查的震动韵律:“大概……六分钟!不,五分四十七秒后!”
时间紧迫!
“路沉!锁定频率!感受那个峰值点!我会帮你!”张白低吼着,挣扎着爬到路沉身边,将自己滚烫的、因透支而颤抖的手,按在了路沉握着无线电调频旋钮的手上。他无法直接输出能量,但他要将自己残存的、对能量波动最细微的感知,通过接触传递给路沉!
这是一种毫无把握的尝试,是绝望下的心灵接力!
路沉感觉到张白手中传来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那是对远方核心能量韵律的模糊映射。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小小的调频旋钮上,【信号共鸣】的能力被激发到极限,不再是接收,而是试图“模仿”和“输出”!他脑海中只剩下那个数字:187.36!以及张白传递来的、那即将到来的“峰值”预感!
楚清冷也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手腕上一块早已停摆、但秒针被她强行拨动用以计时的破旧手表。滴答,滴答……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雨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四分三十秒……三分零五秒……一分五十秒……
路沉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雨下,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要烧起来,维持那个精确的频率意象无比艰难。
三十秒……二十秒……十秒……
“就是现在!”楚清冷厉声喝道!
几乎在同一瞬间,张白用尽最后力气低吼:“峰值!”
路沉双眼猛地圆睁,口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按在发射钮上的手指,伴随着【信号共鸣】能力的超负荷运转,狠狠按下!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但一股低沉到极致、却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顺着脚下的岩层猛地传来!整个排污渠剧烈摇晃,顶棚的锈蚀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泥浆四溅!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三人死死趴在地上,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紧接着——
轰隆隆隆……!!!
远处,来自地铁站核心区的方向,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这声音被大地层层削弱,却依旧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感!随即,是连绵不绝的、仿佛大地撕裂般的沉闷撕裂声和结构坍塌的轰鸣!
冲击波到了!方向……正是东北方!
几乎在巨响传来的同时,刺耳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声从地铁站方向凄厉地响起,瞬间压过了雨声!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爆炸声(这次是真正的交火爆炸)混作一团!
“地震了?!”
“敌袭!是收割者!大量收割者从东面涌过来了!”
“快!报告首领!核心区泄压通道爆炸!b区结构坍塌!”
“拦住它们!不能让它们冲进核心!”
混乱的无线电杂音和远处的嘶吼声,证实了他们的计划成功了!而且效果远超预期!泄压阀的定向引爆不仅制造了冲击波,似乎还意外引发了局部结构坍塌,并成功将收割者主力这头凶兽,引向了“渡鸦”这个巨大的“伤口”!
“走!”张白强撑着爬起来,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栗,“趁乱!去核心区!黑隼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楚清冷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搀扶起几乎虚脱的路沉。路沉脸色惨白,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后怕。
三人顾不上伤势和疲惫,相互搀扶着,冲出排污渠,沿着预定的、相对隐蔽的路线,向着此刻已化为一片混乱战场的地铁站核心区潜行。
雨幕中,远处的火光将天空映成暗红色,爆炸声、枪声、怪物的嘶吼声和人类的惨叫此起彼伏。一场由他们亲手点燃的地狱之火,正在疯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