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安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身旁的通判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人,太后不愿上岸,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回去,礼节还是要尽到的。”
徐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随从:“快,把备好的佳肴都送到船上去,务必让太后娘娘满意!”
不多时,十几名随从捧着食盒登上安澜船,里面装着涿州的特色菜肴——
红烧肘子、清蒸鲈鱼、水晶虾饺,样样精致。李忠全接过食盒,又转身传回太后的话:“太后娘娘说,饭后有些闷,想要些声乐舞蹈解解乏,徐大人看着安排吧。”
徐世安闻言,连忙应道:“臣遵旨!”他以为太后只是想欣赏歌舞,便匆匆让人去城中的戏班请了几名舞女,叮嘱她们“务必拿出最好的技艺,讨太后欢心”。
半个时辰后,四名身着彩衣的舞女登上安澜船,在船舱外的甲板上跳起了江南特色的《采莲舞》。
舞女们舞姿优美,裙摆翻飞,可船舱内的太后却始终没有露面。
李忠全走到徐世安身边,脸色带着几分不悦:“徐大人,太后娘娘要的‘声乐舞蹈’,可不是这个。”
徐世安一脸困惑:“公公,这《采莲舞》是咱们涿州最好的舞了,难道太后娘娘不满意?”
李忠全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太后娘娘一路南下,看惯了女子歌舞,今日想要些‘新鲜的’。方才娘娘特意提了‘年轻有活力’,你怎么还不明白?”
徐世安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瞬间涨红——
原来太后隐晦表达的,是想要几个年轻男丁,而非舞女!他心中又惊又慌,却不敢耽误,连忙吩咐随从:“快,去城中找几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会些乐器最好,赶紧送到船上来!”
可此时天色已暗,城中的年轻男子大多已归家,随从们慌慌张张跑了一圈,只找到两个会弹琵琶的书生。
等他们将书生送到安澜船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李忠全将书生领进船舱,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对着徐世安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有些不高兴了,说时候不早,让诸位早些回去吧。”
徐世安站在码头,看着安澜船的窗棂渐渐暗下来,心中满是忐忑——他知道,这次没能领会太后的心思,往后在涿州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副船上的陈九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轻轻摇头。
太后名义上是视察水患,还不忘贪图享乐,连上岸都怕,却仍惦记着这些琐事,这般昏聩,也难怪民间怨声载道。
他收起手中的书,转身回到船舱——明日船队还要继续前行,他得趁这难得的悠闲,好好歇息,为后续的计划养精蓄锐。
江风渐凉,安澜船的灯火渐渐熄灭。
深夜的运河格外寂静,只有船桨划水的轻响与远处偶尔的虫鸣。
陈九斤躺在副船的卧榻上,连日的悠闲让他难得睡得安稳,被褥还带着白日晾晒的暖意,朦胧间竟快要沉入深眠。
“有刺客 ——!”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喊划破夜空,像惊雷般炸在江面上。
陈九斤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消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翻身下床,赤着脚快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舱窗。
夜色中,主船安澜号的甲板已是一片混乱。
数十支火把被护卫高高举起,橙红色的火光在风里剧烈摇曳,将甲板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群扭曲的鬼魅。
至少三十名护卫围着一个黑衣人厮杀,他们手中的长刀泛着冷光,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风的 “呼呼” 声,与黑衣人手中短刃碰撞时,“叮叮当当” 的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偶尔还能听到护卫的喝骂:“大胆逆贼!竟敢行刺太后!” 或是黑衣人被击中时压抑的闷哼,像闷雷滚过胸膛。
陈九斤眯起眼,借着跳动的火光仔细看去 ——
那黑衣人身形瘦削却挺拔,动作矫捷得像林间的猿猴,手中的短刃不过半尺长,却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面对护卫的围攻,他不退反进,短刃贴着一名护卫的长刀滑过,“叮” 的一声挑开对方的兵器,同时脚尖在甲板上一点,身体灵巧地侧身避开另一名护卫的劈砍,反手就将短刃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逼得那护卫连连后退,险些摔下船去。
可护卫毕竟人数众多,且个个是太后从京营挑选的精锐,招式狠辣,配合默契。
没过多久,黑衣人就渐渐落入下风 ——
他的左臂被长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浸湿了深色的衣袖;右腿膝盖处也添了伤,动作明显慢了几分,原本流畅的闪避变得有些踉跄,深色的衣料早已被鲜血浸透大半,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像一块吸饱了血的黑布。
“放箭!别让他跑了!” 安澜号的船舷边突然传来李忠全尖利的嘶吼声,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太监袍,站在几名护卫身后,脸色因愤怒而涨红,手中的拂尘被攥得变了形。
话音刚落,就有四名护卫迅速取下背上的弓箭,双腿分开站稳,拉弓搭箭,箭头在火光下闪着寒芒,齐齐对准了黑衣人。
“咻 —— 咻 —— 咻 ——”
三支箭矢几乎同时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 “咻” 声朝着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反应极快,身体猛地往左侧一拧,第一支箭擦着他的右臂飞过,钉在了身后的船板上;他又顺势矮身,第二支箭从他的头顶掠过,射向了远处的江面。
可第三支箭却像长了眼睛般,直直朝着他的左肩射来 —— 此时他刚避开前两支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噗嗤” 一声,箭矢狠狠射中了他的左肩,箭羽在火光下剧烈晃动。
黑衣人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伤口,鲜血瞬间从指缝间涌出。但他没有停下,反而猛地咬紧牙关,右手握紧短刃,同时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脚 ——
只见他脚尖在甲板上重重一点,船板竟被踩得微微凹陷,身体像离弦的箭般腾空而起,朝着江面另一侧飞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陈九斤所在的副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