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话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在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才会说。
秦寿对此深有体会。
就像小时候打架输了,总得喊一句“你给我等着,放学别走”来挽回点面子。
所以面对冷白峰这句咬牙切齿的“日后百倍奉还”,秦寿不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甚至很贴心地把那个用来装逼的姿势又调整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更欠揍一点。
雅间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这安静持续得有点久,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
久到秦寿觉得屁股底下的空气墙都有点凉飕飕的。
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是扎着马步悬空坐着的,刚才那把椅子已经光荣牺牲了。
这种高难度的体位,也就是他这种练过《鸿蒙玄牝交媾大法》的人才能维持得如此优雅。
在这漫长的沉默里,唯一的背景音就是冷白峰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
还有空气中偶尔传来的“嘶嘶”声。
那是残余的剑意在切割空气,听得人头皮发麻。
秦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冰山仙子,此刻正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在讲台边罚站。
她的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死了老公一样的冷漠表情,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天人交战。
一方是名为“理智”的小天使,举着牌子大喊:“为了宗门!为了青歌!忍了!”
另一方是名为“尊严”的小恶魔,挥舞着叉子咆哮:“砍死他!砍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大不了同归于尽!”
看着这一幕,秦寿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那种笑容,哪怕是地狱里的魅魔看了都要直呼内行。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把高高在上的神坛偶像拉进泥潭里打滚的感觉。
太特么爽了!
秦寿觉得,自己体内的那个变态之魂正在觉醒。
但他不能让这种僵持继续下去。
毕竟他的腿真的有点酸了。
于是,他决定给这头快要压垮的骆驼,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仙子。”
秦寿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猫抓耗子般的戏谑。
“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哦。”
“您要是实在下不去手,那咱们就算了。”
“我这就回去写评书。”
“第一回我都想好了,就叫《惊!天剑山少主为爱做零,冰魄仙子横刀夺爱》。”
“怎么样?这标题是不是很有爆款潜质?”
“我觉得肯定能上天机阁的热搜榜首。”
听到这段话,冷白峰的身躯猛地一震。
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雷狠狠劈中了一样。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那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那种画面太美,她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是那样……天剑山几千年的清誉,真的就要毁在她手里了。
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结局。
相比之下,给一个蝼蚁倒茶认错,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虽然还是很恶心。
虽然还是很想死。
但为了大局……
终于。
在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中。
冷白峰那只紧紧握着剑柄的玉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那动作慢得就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每松开一根手指,仿佛都在消耗她半辈子的力气。
她的指节因为刚才握得太紧而显得有些发青。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而微微颤抖着,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那种颤抖,甚至带动了周围空气的共鸣,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她闭上了眼睛。
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她在把那颗名为“骄傲”的心,一点一点地捏碎,然后咽进肚子里。
然后。
那只原本应该握剑杀人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伸向了桌子上那把唯一完好无损的紫砂茶壶。
这一刻的画面,极其讽刺。
堂堂元婴后期大修士,正道赫赫有名的杀神。
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被迫去伺候一个炼气期的无赖。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凉壶柄的瞬间。
秦寿仿佛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
那不是茶壶碎了。
那是冷白峰身为天剑山执法长老的骄傲,彻底崩塌的声音。
那是她那高傲的道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秦寿很满意。
非常满意。
他觉得这一刻的冷白峰,比她刚才拔剑杀人的时候,要可爱顺眼一万倍。
果然。
只有听话的道理,才是好道理。
不管你是元婴还是化神。
到了我秦寿的课堂上,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学规矩!
动作僵硬得像是刚出土的僵尸。
这就是此时此刻冷白峰的真实写照。
她提起那把紫砂壶的手,抖得像是在筛糠。
要是换个场合,别人肯定以为这位仙子得了帕金森。
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抗拒,让她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悲鸣。
“哗啦……”
茶水从壶嘴里流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雅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水柱歪歪扭扭的,好几次差点洒到桌子上。
冷白峰死死地咬着嘴唇。
咬得毫无血色,甚至渗出了一丝殷红。
她在强忍。
强忍着把那一壶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秦寿脸上的冲动。
那可是九十五度的高温水啊,泼上去绝对能给这混蛋做个免费整容。
可是她不能。
理智告诉她,泼出去爽一秒,后悔一辈子。
她必须忍。
为了宗门的未来,为了师侄的前途。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这就是该死的代价。
茶水缓缓注入秦寿面前那只廉价的茶杯里。
冒起袅袅热气。
就在水快要倒满的时候。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突然从冷白峰那紧闭的眼角滑落。
那是一滴泪。
一滴饱含了屈辱、不甘、愤恨,以及元婴修士尊严破碎后的眼泪。
它划过那张绝美的脸庞,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然后。
“叮”的一声。
精准无比地滴入了茶杯之中。
瞬间与茶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秦寿挑了挑眉。
哟呵?
这就加料了?
传说中的仙子泪?
这玩意儿在黑市上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听说有些变态老魔头就好这一口。
这就是所谓的……原汤化原食?
不对,这叫咸味奶盖茶,还是那个独家定制版的。
茶倒满了。
冷白峰放下茶壶。
那个动作重得像是在放一块千斤巨石。
“磕。”
茶壶底撞击桌面的声音,宣告了这个艰难仪式的物理部分结束。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精神凌迟。
冷白峰依旧闭着眼,不愿意看秦寿那张让人作呕的脸。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盖上了盖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太猛,差点把肺都给呛炸了。
然后。
她开口了。
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门缝里挤出来的,干涩、沙哑,还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音。
“……我……”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秦寿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倾听的动作。
那种无声的催促,比拿着鞭子抽她还要难受。
冷白峰的身躯再次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是自尊心被反复碾压后的生理反应。
“……错了。”
哪怕是这两个字,也被她说得像是要杀人一样。
咬字极重,简直像是要把这两个字给嚼碎了吞下去。
“听不清啊,冷长老。”
秦寿掏了掏耳朵,一脸欠揍的无辜表情。
“这就是您道歉的态度?”
“刚才那股子喊打喊杀的劲儿哪去了?”
“声音大点!没吃饭吗?”
冷白峰猛地睁开眼。
那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原本清冷的冰蓝色此刻竟然泛着诡异的红光。
那是怒火攻心到了极致的表现。
如果眼神能杀人,秦寿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做成刺身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秦寿的手指,正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那种“哒、哒、哒”的声音,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倒计时。
那是舆论核弹爆炸的倒计时。
“……求……”
冷白峰的声音都在哆嗦,每个字都带着哭腔。
那是愤怒到了极点的哭腔。
“……秦公子……”
“……原谅。”
最后两个字说完,冷白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这辈子。
三百年的修行。
哪怕是当初面对魔道三宗围攻,身负重伤濒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这种把尊严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的感觉,真的比死还要难受一万倍。
“不够不够。”
秦寿摇了摇头,像是个极其挑剔的甲方爸爸。
“还得再说两遍呢。”
“刚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三遍,少一遍都不行。”
“做人要讲诚信啊冷长老。”
“这可是你们正道最标榜的美德,您不能带头违约吧?”
这番话,彻底引爆了冷白峰体内最后的理智防线。
那根紧绷到了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轰!!!”
一股比之前还要狂暴的气浪猛地从她身上炸开。
桌子上的茶壶瞬间化作齑粉。
那杯刚刚倒好的茶也被震得飞溅而出。
冷白峰双眼通红,像是一头被逼疯了的母狮子,死死地盯着秦寿。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清冷高贵。
“可以了吗?!”
“你这个魔鬼!!!”
“你满意了吗?!”
“我已经做了!我已经说了!”
“你要是再敢得寸进尺……”
“我就算是背负千古骂名,就算是身死道消,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这声咆哮,震得整个望月楼都在晃动。
楼下的客人们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纷纷抬头看向顶层,以为是有什么绝世凶兽出世了。
面对这几乎贴脸输出的咆哮。
秦寿却显得异常淡定。
他甚至还伸手接住了一滴飞溅出来的茶水,放在舌尖舔了舔。
嗯。
有点咸。
确实是眼泪的味道。
还得是仙子的眼泪,味道就是醇厚,回味无穷。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崩溃、毫无形象可言的女人。
秦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只有把一个人的防线彻底击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重组。
这是调教……咳,这是“讲道理”的基本法则。
“满意,相当满意。”
秦寿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一种大魔王般的慈祥笑容。
“既然冷长老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份歉意了。”
他看了一眼那只茶杯。
虽然茶水洒了一半,但好歹还剩个底儿。
他端起茶杯,在冷白峰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轻轻晃了晃。
“这杯加了料的赔罪茶,我就不喝了。”
“毕竟……”
“我有洁癖。”
“哪怕是仙子的口水和眼泪,我也怕不卫生啊。”
说完,他手腕一翻。
“啪!”
连茶带杯,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动作,就像是在祭奠亡魂。
或者说。
是在祭奠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冰魄仙子。
冷白峰看着地上那一滩茶渍。
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晃了两晃,差点瘫软在地上。
羞辱。
这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都在玩弄她。
就在这时,秦寿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行了,茶也倒了,错也认了。”
“咱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