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卡的奔跑沉重而迅捷,巨大的步伐每一次落下都让干裂的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糖糖紧紧趴伏在他宽厚但布满创伤的肩甲上,狂风刮过她的耳畔,带着墟界特有的死寂与尘埃的味道。她不敢回头,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猩红污染区域的蠕动声,似乎仍在耳边隐约回荡。
怀中的能量聚合体不再躁动,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寂,仿佛一块温顺的暗红色水晶。但糖糖能感觉到,在这份沉寂之下,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它不再是对外界能量无差别地贪婪汲取,反而像是一个在黑暗中屏息聆听的学生,正在努力解析着刚才那瞬间感受到的、来自洛卡的“凝滞”之力中蕴含的奇特韵律。
洛卡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显得艰难,呼出的气息则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动用那种力量显然加剧了他的伤势。
他们一路狂奔,将那片蠕动的猩红远远甩在身后。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化,不再是开阔的荒原,而是出现了更多巨大而扭曲的残骸——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肋骨刺出地面,形成惨白的拱门;或是半截断裂的塔楼,材质非石非金属,表面布满了被岁月和能量侵蚀出的孔洞。
灰雾在这里变得稀薄了一些,但光线依旧昏暗,一种更深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巨大椎骨化石形成的、如同天然迷宫般的区域后,洛卡的速度慢了下来。他靠在一根倾斜的、堪比山峰的巨大肋骨上,缓缓将糖糖放回地面。
他巨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不得不伸出那只没有握斧的手扶住冰冷的骨壁才能站稳。暗沉的血液从他甲胄的裂缝和皮肤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滴落在灰白的地面上,留下小小的、深色的印记。
“这里…暂时…安全。”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几乎只剩气音,“‘它们’…不喜欢…古老之骸…的气息…”
糖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怀中的能量聚合体依旧安静。她抬头望着巨人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这个人刚才救了她,但他看起来也快要倒下了。
“你…你没事吧?”糖糖怯生生地问,声音很小。
洛卡缓缓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那双巨大的、充满疲惫的眼睛扫过糖糖,最终落在她怀中的暗红色能量体上,眉头似乎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它…”洛卡低沉地开口,“刚才…接触了‘凝滞’?”
糖糖连忙点头,将之前能量体的躁动和最后突如其来的沉寂都告诉了洛卡,包括它传递出的对怪物能量和血巢气息的渴望。
洛卡沉默地听着,良久,才缓缓道:“‘吞噬’…万物归墟…是极致的‘动’…而‘凝滞’…守护终末…是极致的‘静’…”他似乎在斟酌用词,“两者…本该…相斥。”
他巨大的手指指向糖糖怀中的能量体:“它…竟能…尝试…解析‘静’?不可思议…亦或…灾厄之始?”
糖糖没完全听懂,但明白洛卡对陈厌状态的变化感到警惕甚至不安。她下意识地将能量体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它。
洛卡没有再说什么,他缓缓坐下,背靠着巨大的化石,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短暂的休憩或者说……压制伤势。他手中的断裂石斧就放在手边,那些古老的刻痕黯淡无光。
糖糖不敢打扰他,只能抱着陈厌,蜷缩在附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峡谷,由各种巨大的化石和建筑残骸构成。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腐朽的气息,但奇怪的是,确实没有那种被血肉污染的恶心感觉,反而有一种……死寂的庄严?
时间一点点流逝。洛卡如同化作了另一块巨石,一动不动,只有胸膛极其缓慢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糖糖的疲惫也涌了上来,但她强打着精神不敢睡去。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能量聚合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渴望,不是躁动,更像是一种……模仿?
糖糖惊讶地低头,看到能量体的表面,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流光,那流光的韵律,竟然和之前洛卡发动“凝滞”一击时散发出的波动有几分诡异的相似!虽然微弱了千万倍,且一闪即逝,但那种“静止”的感觉绝不会错!
它……它真的在尝试理解和模仿洛卡的力量?!
几乎同时,仿佛被这丝微弱的“凝滞”回响所触动,峡谷的深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
那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灵魂层面,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悔恨与……一种被漫长时光磨损后的空洞。
“守……墓……”
“……归……来……”
“……罪……赎……”
糖糖猛地一个激灵,吓得汗毛倒竖,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底深处。
而原本如同石化般的洛卡,也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警惕,有悲伤,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责任感。
他缓缓抓起身边的石斧,重新站起身,目光投向那片黑暗的深处。
“它们……醒了……”洛卡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亡者的……低语……守卫的……执念……”
他看向糖糖,眼神凝重:“不能……停留了。这里……并非……庇护所……而是……更古老的……战场遗骸。”
“跟紧。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回应……不要触碰。”
新的危险,似乎并非来自追逐的血肉污染,而是这片死寂峡谷本身所埋葬的……古老之物。流亡之路,进入了更加诡异莫测的地带。
洛卡重新站起的身影仿佛一座即将倾覆的山岳,疲惫感几乎凝成实质,但他握住石斧的手依旧稳定。他不再看糖糖,巨大的头颅微侧,那双饱经风霜的耳朵似乎在捕捉风中那些虚无缥缈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