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府尹衙门的审讯室设在后院西侧,是间半地下的青砖房,潮湿的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墙壁上挂着铁链、木枷等刑具,刑具上的暗红痕迹泛着冷光 —— 是常年使用留下的血渍。房中央摆着张厚重的梨花木案桌,案上放着笔墨、供词纸和盏油灯,灯芯跳动的光映得案上的 “柳氏案” 卷宗边角发暗,卷宗旁压着块铜镇纸,刻着 “公正” 二字。
柳氏被押在案桌前的石凳上,双手镣铐锁在桌腿上,脚踝也系着铁链,每动一下都发出 “哗啦” 的脆响。她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原本精致的襦裙沾满污渍,唯有眼神依旧顽固,死死盯着进门的沈清晏和沈毅,嘴角扯出抹冷笑:“怎么?又来审我?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好再招的。”
府尹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惊堂木,案桌下的脚边放着份供词 —— 是之前柳四的招供,上面提到 “有个管户籍的表哥帮夫人做过假文书”,却没说清名字。沈清晏走到案桌旁,将母亲那封被洗去字迹后又显影完整的遗书放在柳氏面前,遗书边角的水渍还清晰可见,是当年柳氏毁证的痕迹。
“柳氏,你说没什么好招的,那这封遗书你怎么解释?” 沈清晏指尖点在遗书上 “户籍吏帮改死因文书” 的字句上,“我母亲写得很清楚,当年她查出你挪用嫁妆通西夏后,你找了个管户籍的吏员,伪造了‘突发恶疾’的死因文书,还改了府里的户籍册,把你陪房的名字改成‘沈府旧人’,方便你安插眼线。”
柳氏眼神闪烁了下,却依旧嘴硬:“这是她瞎写的!哪来的什么户籍吏?是她自己想污蔑我!”
“污蔑?” 沈毅拿起案上的户籍册副本,重重拍在桌上,“我们已经查了当年的汴京户籍吏名册,你娘家远房表哥林忠,当年正好在户部管户籍,负责将军府周边的户籍登记!柳四招供时说,你每次跟西夏人传消息,都要通过林忠改文书日期,避开官府核查 —— 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柳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凳边缘:“我…… 我认识他又怎样?他只是帮我办过户籍,没做过别的!”
“没做过别的?” 沈清晏拿出从林忠住处搜来的账册 —— 是李伯昨天带家丁找到的,账册里记录着 “帮柳氏改文书,收银五十两”“伪造沈夫人死因,收银一百两” 的明细,“这是从林忠家里搜出来的账册,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有你的画押 —— 你还想狡辩?”
柳氏看着账册上的字迹,身体开始发抖,铁链在石凳上撞出杂乱的声响。府尹适时拿起惊堂木,“啪” 地拍下:“柳氏!如实招来林忠的下落!他是不是已经逃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同党?”
“他…… 他逃了!” 柳氏终于崩溃,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渍往下流,“前天我让张妈给林忠送信,让他赶紧跑,说官府要查他…… 他带着我藏在他那里的三百两银子,往南方逃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同党,都是我逼他做的,跟他没关系!”
沈清晏追问:“他往南方哪个方向逃?有没有说要去哪个地方?”
“他说要去苏州,找他的远房亲戚!” 柳氏哭着说,“他还说,要是被抓了,就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他!”
沈毅立刻对身后的副将说:“快派骑兵往苏州方向追!务必在林忠逃出汴京府地界前抓住他,不能让他把消息泄露出去!”
副将领命快步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柳氏的哭声和油灯跳动的 “噼啪” 声。沈清晏看着柳氏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轻松 —— 林忠逃去苏州,说不定还带着柳氏与西夏往来的其他证据,若是被他销毁,或是被西夏人灭口,就少了份彻底定案的铁证。
离开审讯室后,沈清晏跟沈毅走到府尹衙门的回廊上,廊外的春雨刚停,青石板上积着浅浅的水洼,映着廊柱的影子。“父亲,林忠逃去苏州,说不定不只是为了躲罪。” 沈清晏眉头微蹙,“柳氏说他带了三百两银子,可林忠只是个小吏,平时俸禄不多,哪来这么多银子?说不定是西夏人早就给了他好处,让他随时准备逃去西夏的附庸城邦。”
沈毅点头认同:“你说得有道理。苏州靠近运河,是南北交通要道,林忠很可能从运河坐船去杭州,再转道去西夏。我已经让副将带五十骑兵,走运河沿岸的驿站追赶,应该能追上。”
府尹追出来,手里拿着份公文:“沈将军、沈小姐,这是刚从户部调来的林忠任职记录,上面显示他去年曾三次以‘核查户籍’为由,去过西夏使臣在汴京的驿馆 —— 看来他跟西夏人早就有勾结,不只是帮柳氏改文书这么简单。”
沈清晏接过公文,指尖划过 “西夏驿馆” 四字,心里突然想起之前在柳记粮铺搜到的书信,里面提到 “苏州有西夏商号”:“府尹大人,苏州的‘万盛商号’是不是西夏人开的?我之前在柳氏的书信里见过这个商号的名字。”
府尹愣了愣,随即点头:“没错!万盛商号表面是做丝绸生意,实则是西夏人在江南的情报点!林忠去苏州,肯定是要去投奔这个商号!”
“那得赶紧通知苏州府衙,让他们提前盯着万盛商号!” 沈清晏急道,“不能让林忠跟商号的人接触,不然他手里的证据就会被销毁!”
府尹立刻让人去写公文,快马送往苏州;沈毅则拍了拍沈清晏的肩:“清晏,这次多亏了你细心,不然林忠就真的跑了。等抓住林忠,柳氏案就彻底结了,你母亲的冤屈也能昭雪了。”
沈清晏看着回廊外的海棠花,花瓣上沾着水珠,像母亲当年教她插花时滴下的泪:“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她心里还有个隐忧 —— 林忠既然跟西夏驿馆有往来,说不定知道更多西夏在汴京的情报点,这些情报点不除,汴京依旧有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