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与许州交界的惠民河河段,河水浑浊地在干裂的河床间流淌,仅够没过脚踝。河中央插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桩,这是两州百姓私下划的“界桩”,此刻却成了冲突的导火索。陈州李家村的农户们扛着锄头、挑着空水桶,裤脚沾满泥点;许州王家村的人更凶,直接搬来了石头堵在河口,领头的王老汉手里攥着半截扁担,脸红脖子粗地喊:“这水过了桩就是许州的!陈州人敢再舀一瓢,我就掀了你们的水车!”
人群外围,许州守将赵都尉带着十几个兵卒,抱着胳膊站在树荫下看热闹,嘴里还嘟囔:“民不与官斗,官不掺和民争,天经地义。”这话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清晏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襦裙,墨发用布带束紧,身后跟着扛着丈量工具的吏员;赵珩则一身银灰劲装,腰间挂着半旧的玉佩,禁军队伍押着几车防汛物资,尘土飞扬地赶了过来。
“都给孤住手!”赵珩的声音穿透嘈杂,他翻身下马,禁军立刻在河两岸排开防线。沈清晏快步走到河边,蹲下身摸了摸河水,又看了看两岸蔫黄的禾苗,眉头拧成了疙瘩——再争下去,两边的庄稼都要旱死。
“吵什么?是水会说话,还是你们的锄头会讲道理?”沈清晏站起身,手里举着刚折的芦苇秆,“这惠民河发源于陈州西山,流经许州入淮河,按《水部令》,两州共用水源,谁也没资格独占。你们看看各自的田——”她指向陈州的田地,“李老汉家五亩小麦,刚抽穗就卷叶,再缺水连种子都收不回;”又转向许州,“王老汉家三亩玉米,已经开始枯秆,真要把水堵死,你们能落着好?”
李老汉梗着脖子:“可他们把石头堆在河口,我们的水车都转不动了!”王老汉立刻反驳:“是你们先把水车往我们这边挪的!”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珩突然拍手:“别争了,孤带来了水部的吏员,半个时辰就能算出水流量,再按田亩算配额——谁也别想多占,谁也不会吃亏。”
吏员们立刻行动起来,用木尺丈量河面宽度、水深,又拿出算筹计算流速。沈清晏则拉着两村的村长和赵都尉到树荫下,铺开早已画好的河道图:“惠民河这段日均流量是三百石,陈州这边有八百亩田,许州六百亩,按‘田亩+人口’分配最公平——陈州上午卯时到午时用水,许州午时到申时,申时后关闸蓄水,留足夜间渗透的水量。”
“凭什么陈州用的时间长?”赵都尉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偏袒。赵珩斜睨他一眼:“陈州受灾后补种了晚稻,耗水量比玉米大,而且——”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许州上月从陈州调走了两千石平价粮,现在让点水怎么了?还是说,赵都尉想让孤把你私吞粮款的事捅到户部?”
赵都尉脸色瞬间煞白,再也不敢多话。王老汉还有顾虑:“要是陈州超时不关闸怎么办?”沈清晏立刻道:“设‘双哨监督’,两村各出两个村民代表,加上州府派的吏员,每时辰记录水位。谁违规一次,取消三天用水资格;违规三次,直接上报水部治罪。”她转头对赵珩笑,“殿下,这规矩够严吧?”
“严是严,就是少了点奖励。”赵珩补充,“要是一个月内两州都守规矩,孤让人送二十石高产粮种过来,两边平分。”农户们一听有粮种,眼睛都亮了,李老汉和王老汉当场握手:“就按沈经略使和殿下说的办!”
傍晚收拾东西准备回城,沈清晏发现自己的布鞋陷在泥里拔不出来,赵珩见状,直接蹲在她面前:“上来,孤背你。”沈清晏脸一红:“殿下不可,有失体统。”赵珩挑眉:“这里荒郊野外,没外人看见。再说,你要是摔了,明天谁跟孤去查许州的粮库?”
沈清晏无奈,只好趴在他背上。赵珩的肩膀很宽,走得很稳,还故意逗她:“清晏,你是不是最近胖了?比孤的兵符沉多了。”沈清晏在他背上轻拍一下:“殿下再胡说,我就把你丢进河里喂鱼。”两人的笑声混着河水的流淌声,在暮色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