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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风翻阅简报的目光,停留在关于“古镇镜湖夜半歌声”的那一页上。
简报内容不算详细,只说位于江南水乡的临渊古镇,其标志性的景点镜湖,近一个月来,每逢子夜,湖心深处便会传来若有若无的缥缈歌声。声音凄美哀婉,闻者无不心生惆怅,甚至有人听得如痴如醉,彻夜徘徊湖边,影响了当地旅游秩序和居民休息。当地管理部门排查过是否有人恶作剧或音响设备故障,均无所获。
“镜湖……夜半歌声……”李清风指尖轻点着这行字,体内那恢复了几成的灵力微微波动,似乎与这描述产生了一丝极淡的共鸣。这感觉,与之前处理“井龙王”残灵时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地只的厚重,多了几分水性的幽怨与……灵动。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相比于打打杀杀,这种带着点文艺范儿的灵异事件,似乎更适合他现在这种“半康复”状态去处理。
就在这时,赵德柱接了个电话,嗯啊了几句后,放下听筒,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李清风。
“李顾问,刚接到上级通知,协调局那边有个任务,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赵德柱说道,“是江南临渊古镇的一起‘异常音频事件’,当地处理不了,报上来了。张理事点名让你去看看,说是……就当散心了,顺便积累点处理不同类型‘存在’的经验。”
李清风扬了扬手中的简报:“可是指‘镜湖夜半歌声’一事?”
赵德柱一愣:“你也看到了?对,就是这事!你说巧不巧!”他现在对李清风的未卜先知已经有点习惯了。
“既然如此,贫道便走一遭。”李清风放下简报,语气平和。有官方任务,差旅报销,还能公费“散心”,何乐而不为?
赵德柱见他答应得爽快,也很高兴,立刻安排:“好!我让晓晓给你订票!这次就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需要带什么‘装备’?特供辣条管够!”
李清风想了想,道:“暂且不必兴师动众。带上罗盘、基础符纸朱砂即可。另外……给贫道预支些出差补助。”他现在可是有“高薪”的人,出门在外,总不能还靠啃辣条度日,也得体验一下山下世界的繁华……比如,尝尝当地特色美食?
赵德柱大手一挥:“没问题!差旅标准按最高规格来!”
两天后,李清风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临渊古镇的动车。他依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这是他的坚持,觉得有助感悟“道韵”),背着一个简单的布包,里面装着法器、符纸和几包特供辣条(以备不时之需),怀里揣着厚实的差旅费,感觉底气足了很多。
临渊古镇不愧其名,小桥流水,白墙黛瓦,透着浓浓的江南韵味。镜湖如同它的名字,平静无波,倒映着岸边的垂柳和古建筑,在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
当地文旅部门和派出所的负责人接待了李清风,虽然对他这身打扮和年轻的面孔有些疑虑,但碍于上级部门的指令,还是客气地介绍了情况,与简报所述大同小异。
“李……专家,”派出所的王所长斟酌着称呼,“我们派人蹲守过几次,那歌声确实邪门,找不到源头,而且听到的人反应都差不多,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哭。有几个文艺青年,还说什么听到了‘穿越千年的爱恋’,魔怔了似的天天晚上去等。”
李清风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求晚上独自在湖边观察。
是夜,月朗星稀。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果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歌声,如同丝线般,从镜湖湖心深处袅袅传来。
那歌声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李清风也听不真切,但其旋律哀婉缠绵,如泣如诉,仿佛凝聚了千百年的思念与等待。歌声入耳,连李清风这般心志坚定之人,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眼前仿佛浮现出烟雨朦胧中,女子凭栏远望的孤寂身影。
他立刻收敛心神,默运清微静心咒,抵御歌声中蕴含的精神影响。同时,他取出罗盘,只见指针并非乱转,而是微微偏向湖心,并随着歌声的起伏而轻轻颤动。
“非妖非鬼,亦非地只……”李清风仔细观察着湖面气息的变化,心中有了初步判断,“此乃‘情念残响’,是某种极其强烈、历经岁月而未散的情感执念,依附于这镜湖之水,借由月华水精而显化。”
他绕着湖边缓缓行走,灵觉如同触手般探入湖水之中,细细感知。最终,在湖心偏东一侧,他感应到了一处灵力异常凝聚的点,那歌声的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第二天,李清风找来一艘小舟,划向那处灵力凝聚点。湖水清澈,可见水草摇曳。接近目标时,他俯身向下望去,只见水底深处,一块半埋在淤泥里的、布满青苔的残破石碑旁,静静地躺着一支碧玉簪子。那簪子样式古雅,虽历经水浸,依旧温润有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执念,正从中散发出来,与整个镜湖的水灵之气交融,形成了那夜半歌声。
李清风没有贸然打捞。他回到岸边,查阅了当地县志和一些民间传说,终于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故事。
相传南宋时,此地有一对才子佳人,彼此倾心,私定终身。后金兵南下,才子投身军旅,临别时将家传碧玉簪赠予佳人,约定凯旋归来便迎娶。然而才子战死沙场,音讯全无。佳人每日在镜湖边等待,望穿秋水,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将玉簪投入湖中,寄望流水能将她的思念带往远方。年深日久,佳人的一缕情念与玉簪、镜湖相融,化作了这不绝的夜半歌声。
弄清了缘由,解决起来便有了方向。
李清风没有选择强行驱散或封印这“情念残响”。这等凝聚了至深情意之物,强行处置,有伤天和,也非道门所为。
他选择了一个更温和的方式。
他请当地手艺人,用上好的木材制作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带有防水符文的“寄语舟”。然后,他择一吉时,沐浴焚香,在湖边设下简单的香案,以清微派“通幽达念”之术,与那水底玉簪中的情念进行了一次跨越时空的“沟通”。
他并未多言,只是将才子确已殉国、马革裹尸的史实(这是他查证到的),以及那份忠烈之气,通过神念传递了过去。同时,他将那份绵延数百年的思念与等待之情,引导注入那艘“寄语舟”中。
当晚子时,李清风再次来到湖边,将那艘承载了无尽思念与最终释然的“寄语舟”放入湖中。小舟无桨无帆,却自行朝着湖心那玉簪所在的方向缓缓漂去。
当小舟抵达那片水域时,水底的碧玉簪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那持续了数百年的夜半歌声,最后一次响起,依旧哀婉,却少了几分执拗,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悠远。歌声袅袅散去,最终归于寂静。
小舟也随之沉入湖底,与那玉簪相伴。
自那以后,镜湖夜半歌声彻底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一些敏感的人,偶尔在月圆之夜,仿佛能听到湖风中带着一声满足的叹息。
临渊古镇的负责人对李清风千恩万谢,非要塞给他一笔丰厚的“顾问费”。李清风想起张理事的叮嘱和组里的纪律,婉言谢绝了,只收下了合法的差旅补助和当地的一些特产糕点。
回程的动车上,李清风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江南水乡,品味着口中的糕点,心情颇为宁静。
这次任务,没动用雷法,没消耗辣条,甚至没画几张符,只是进行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与安抚。这让他对“道”的运用,有了更深的理解。
看来,下山入世,赚钱固然重要,但这红尘历练、积功累德,或许才是师父让他下山的本意?
他摸了摸怀里依旧厚实的差旅费结余,觉得这个“本意”执行起来,感觉也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