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徐业应召入宫,来到了九州池的映仙台。
自从入暑之后,刘宇就搬到了九州池,一同过来还有怜心,再然后就是阿依娜她们。
之所以搬家,主要还是皇帝陛下抠门,自己不舍得用冰所以只好搬来九州池住,毕竟这地方相比于寝殿确实凉快不少。
但是自从三个娃娃来了之后,刘宇就是再舍不得用冰他也用了,而且他还装逼的在阿依娜她们面前展示了一波硝石凝冰的手段,狠狠的出了一波风头。
犹记得那会儿阿依娜她们看刘宇的眼神尽是崇拜,那股狂热的痴迷和依恋着实是让刘宇的虚荣心大大的得到了满足。
九州池这地方本就冬暖夏凉,再加上现如今刘宇又舍得加冰,所以这温度就更宜人了。
这几天恨不得和家人寸步不离的皇帝陛下,今晚却是没空陪老婆孩子吃饭了,而是在映仙台召见了当朝丞相。
酒宴早已经备好,等到徐业到了之后才开始上菜。
徐业见了刘宇立刻就要行礼,但却被刘宇直接就拉着入席。
席面不算豪华,依旧是按照刘宇接待身边人时的家宴标准,菜品的数量视人数多寡而定。
两人坐下后,刘宇便是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们君臣二人,而后刘宇亲自给徐业斟了一杯酒。
“陛下……”
徐业看着眼前的酒杯,一时间也是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天子亲手斟酒,这搁在史书上,就是那些妄图谋逆的权臣也未必敢这样啊!
见徐业惶惶不安,刘宇笑着说:“今日席间没有君臣,只是故人相逢而已,先生不必拘谨,请……”
说着刘宇刘宇率先举杯。
徐业不敢怠慢,连忙举杯回敬,而后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刘宇又开始说这桌子菜:“今天我没请别人,就先生和我,我怕吃不完浪费,所以就没有准备太多菜。
说起来这用来待客的确是寒酸了些,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臣不敢,臣知陛下素来节俭,今日如此酒席,已然是远超陛下平时膳食了。”
如果换了其他皇帝,或许这席面真不咋地,可是对于刘宇这么个抠门的,徐业清楚这顿饭皇帝真的是很破费了。
刘宇给徐业夹了些菜,面对着皇帝如此礼遇,老徐虽然平时就有诸多特权,但今日依旧是感动不已。
毕竟无论是刘宇拉他入席,还是为他斟酒夹菜,甚至是说话时的语气,几乎都有种晚辈对长辈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徐业和皇帝栉风沐雨,彼此扶持,亦师亦友,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哪怕期间有过争吵,有过赌气,但从未相疑。
这份感情,换了朝中任何人都比不上。
刘宇又给徐业倒了杯酒:“上次一别,距今已经快一年了,许久不见,先生可是憔悴了不少啊!”
说着,刘宇又举杯:“赋税,军事,南迁,朝堂……那么多的事都推给了先生,真是辛苦您了,我,敬您一杯。”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不敢言辛苦!”
徐业此时是真的感动,以至于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又一杯酒下肚,刘宇这才指着外面和徐业炫耀:“当时我请先生辅佐我的时候,草原都还未平定,而我也刚刚做了可汗没多久。
那时候漠北说是个汗国,是个不依附于大周的国家,可实际上依旧是要看大周的脸色过日子。
那时候草原的粮食,主要还是依靠和大周的榷场贸易,一到冬天,不是饿死人就是冻死人,要不是后来拿下了辽东……嘿嘿……”
刘宇干笑了两声,看着今晚的月色他突然就感慨起来。
“说真的,那时候我也没想过自己真有一天能进了这雒阳城,毕竟拿下了辽东之后,人家武皇降旨申饬,我还对着人家的圣旨磕头认错了呢!”
“陛下那是为国忍辱,依臣看来非但不是什么丑事,反而彰显了我陛下忍常人之不能忍的心胸!”
想起那时候的事,徐业也是万般感慨,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面对着那般羞辱,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忍了,脸上连一点不甘的表情都没有,这份气魄和胸襟,实在是让他折服。
“平辽东,吞三韩,轻徭薄赋,让利于民,若非陛下布局得当,怕是今日我大乾也未必能入主中原,说来说去,还是陛下英明啊!”
“我英明什么,这么多年了旁人不知道难道先生也不知道?
从草原到辽东再到三韩之地,一桩桩一件件,那么多事我都只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去落实,去实施的不还是先生您吗?”
刘宇和徐业是挨着坐的,并没有分宾主位置,此时他看着徐业那白了许多的头发,以及花白的胡子,刘宇也是有些难受。
“说到底,出力的活儿都是先生您做的,结果好名声都让我得了,看着先生这满头白发,真的和我印象里先生一袭长衫的风姿绰约差的太多了,这都是我太懒,才让先生累成这样了啊!”
哪个臣子听到皇帝如此推心置腹能无动于衷,此时徐业自然是不例外。
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他看到了刘宇鬓角隐隐泛白,一时间徐业更难过了。
“陛下还不到而立之年,为国操劳竟已至此,这都是臣等无能啊!”
说着,徐业泪如雨下,几乎不能自已。
“先生言重了!”
若是换了旁人,刘宇此时会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徐业不同,对于徐先生,刘宇私底下大部分都是以师礼待之。
“自从先生来了雒阳,这还我第一次私下约见先生,怠慢之处,先生可不要介意啊!”
刘宇笑着说,那明媚的笑容让徐业似乎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
那时候少年也是这样对着他笑,而且还对他行礼。
那时候少年先是诉说了自己那有些虚幻的梦想,听得徐业都为之愕然,几乎都要说这纯属痴心妄想了。
而最后少年恭敬地朝他行礼,说:请先生帮我。
那一刻,徐业便有了为少年的理想而赴死的心,而这份心思,一直保持到今天。
看着徐业突然间陷入沉思,刘宇大致也猜出来了徐业的想法,于是便起身离席,指着外面的夜色说:“先生,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中原,漠北,辽东,三韩……
再接下来,只要江南到手,天下归一,届时我们梦想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我们当年的构想了。”
听着这话,徐业也是起身:“以陛下如今的成就来看,无论陛下有没有完成我们当初说的那些,只要陛下再拿回了江南,天下归一,陛下便已经是可以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了。
无论往后如何,史书之上关于陛下的这一页,一定足够精彩。”
刘宇看着徐业,认真道:“千古一帝什么的虚名我不在乎,因为我的目标和理想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而且先生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徐业微微一愣,正要询问却见刘宇笑着说:“我所处这个时代之所以精彩,绝非是因为我个人,如果没有先生和那么多人帮我,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时代,这是我们的时代,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刘宇说的坦然,而徐业听得更是心潮澎湃。
这份荣光……
皇帝不会独享?!
自家陛下的大方有点太过头了吧?
随后刘宇便拉着徐业再度入席,又互相敬了两杯酒他们便埋头开始干饭。
刘宇的至理名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唯艰。
这句话早在多年前就成了大乾读书人的座右铭,让无数年轻学子都以此勉力自己,毕竟这可是皇帝说的,而且皇帝还身体力行的证实着。
甚至在刘宇即皇帝位后,他还把这句话写进了祖训。
有一说一,就凭刘宇时不时整出来的金句,不少读书人都觉得,就凭皇帝的水平如果他不是皇帝,最起码也能做了名满天下的大儒,所以刘宇在读书人的圈子很是吃的开。
尤其是前两年刘宇剽窃而来的那首《悯农》,着实让不少读书人都为之汗颜,那段时间大乾内部的清廉之风可是相当盛行,很多人都以浪费为耻。
此时两人埋头干饭,不多时就几乎达成了光盘行动的成就。
酒足饭饱后,等到宫人撤去宴席,刘宇似是酒意上头,拉着徐业就喋喋不休地说起了以前。
刘宇说了很多,但大都是在诉说徐业的功绩。
说到最后,他拉着徐业说:“当初立国,以先生的功绩便是给先生封王也不为过,只是当时大乾还立于北方,往后南下立功的机会还多,所以我只能用先生来压一下所有人的爵位。
毕竟以先生的功劳都只封了国公,他们封侯封伯也就没有话说了。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委屈了先生。”
“陛下,臣……”
徐业正要辩解,却被刘宇抬手打断。
“先生先听我说,爵位这方面,一时半会我不能再给您升,这里我有我的考虑。
除了这个……古往今来皇帝酬谢大臣,无非就剩下了联姻这一条。
所以……”
刘宇拉着徐业的手,认真地说:“先生,你我两家,结个亲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