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过养心殿的明窗,洒在金砖地面上,映出一道狭长的银辉。乾隆放下手中的朱批奏折,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他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映得愈发繁复。近日本就因西南土司叛乱之事烦忧,加之柳御史昭雪案虽尘埃落定,却牵扯出和珅旧部暗中勾结江湖势力的蛛丝马迹,让这位帝王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
“李德全。”乾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外即刻传来太监总管李德全轻细的脚步声,他躬身而入,垂首侍立:“奴才在。”
“傅恒还在军机处?”乾隆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稍稍舒缓了连日的疲惫。
“回皇上,傅大人巳时便入了军机处,至今未歇,听闻还在核对各地呈上来的江湖势力卷宗。”李德全回话时始终低着头,不敢有半分逾矩。
乾隆沉吟片刻,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宣他即刻觐见。”
“嗻。”李德全应声退下,步履轻捷地往军机处而去。
养心殿内再度陷入寂静,乾隆目光落在御案一角堆放的密折上,其中一封正是徐庆超昨日递来的,详述了当日在和珅旧府与江湖杀手“黑鸦”缠斗的经过,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江湖人的狠戾决绝,与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截然不同。他自幼生长于深宫,虽久闻江湖之说,却从未真正触及,如今这股潜藏的势力竟与朝堂勾结,不由得让他生出几分警惕。
不多时,殿外传来傅恒沉稳的脚步声。他身着藏青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却依旧身姿挺拔,进殿后躬身行礼:“臣傅恒,叩见皇上。”
“平身吧。”乾隆抬手示意,“坐。李德全,给傅大人看茶。”
傅恒谢恩落座,接过太监递来的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捧着暖手:“皇上深夜召见,可是有要事垂询?”
乾隆点点头,将徐庆超的密折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徐庆超在密折中提及的‘黑鸦’,你查到眉目了吗?”
傅恒拿起密折快速翻阅一遍,眉头微蹙:“回皇上,臣已命人追查。这黑鸦乃是江湖中一个神秘杀手组织‘影阁’的顶尖杀手,此组织行事诡秘,专做暗杀、刺探机密的勾当,踪迹遍布南北各地,却无人知晓其总坛所在。前几年江南盐商案、山西贪腐案中,都有影阁插手的痕迹,只是彼时未能抓到实证。”
“影阁?”乾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个江湖组织,竟敢屡屡插手朝堂之事,还与和珅余党勾结,妄图颠覆朝纲,真是胆大包天。”
“皇上息怒。”傅恒起身躬身,“影阁虽势力庞大,但多是乌合之众,且内部派系林立,并非铁板一块。此次黑鸦失手被擒,臣已命人连夜审讯,想来不久便能问出更多线索。”
乾隆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朕并非动怒,只是觉得这江湖势力若不加约束,日后必成大患。柳御史一案,若不是柳青影侥幸拿到密档,又得徐庆超、薛树英相助,恐怕真相还要被掩埋许久。说来这柳青影,倒是个有胆识的女子。”
提及柳青影,傅恒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确是如此。柳姑娘虽是一介女流,却聪慧坚韧,遇事沉着冷静。此番为父昭雪,她孤身奔走,不仅搜集到关键证据,还能知恩图报,送来的那方旧砚与抄文,足见其心性通透。”
乾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哦?她送了你什么砚台,竟让你如此夸赞?”
“回皇上,是一方前朝御史的旧砚,质地古朴,刻有竹纹。”傅恒回忆起那日书房中的情形,“柳姑娘说,此砚承载着先贤清节,愿臣坚守本心,护佑苍生。臣见那砚台制式,确与柳御史当年所用颇为相似,想来是她特意寻来的。”
乾隆颔首:“难得她有这份心意,也不枉你倾力相助。对了,徐庆超与薛树英,此次也立了大功,你可有拟定封赏?”
“臣正欲向皇上奏请。”傅恒拱手道,“徐庆超勇武过人,斩杀叛党数名,生擒黑鸦,臣恳请皇上赏他黄马褂一件,晋升为正三品参将;薛树英心思缜密,暗中保护柳姑娘,搜集和珅余党罪证有功,恳请皇上赏白银千两,晋升为御前侍卫统领。”
“准了。”乾隆一口应允,“这二人忠勇可嘉,理应重赏。不过,朕更关心的是影阁背后的主使。和珅已死,但其党羽遍布朝野,若影阁真是受他们指使,那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阴谋。”
傅恒面色凝重:“皇上所言极是。臣审讯黑鸦时发现,他口中反复提及一个‘鬼面人’,说一切行动皆是受此人指使,就连与和珅余党的联络,也是通过鬼面人传递消息。只是这鬼面人身份成谜,黑鸦从未见过其真面目,只知其武功极高,且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鬼面人?”乾隆眉头紧锁,“既是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莫非是辞官归隐的旧臣,或是宫中之人?”
“臣亦有此疑虑。”傅恒道,“臣已命人排查近十年辞官归隐的官员,以及宫中侍卫、太监等,却暂无任何线索。这鬼面人行事极为谨慎,每次与黑鸦联络都隔着重重屏障,从未留下半点痕迹。”
乾隆站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明黄的龙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江湖之事,朕虽不甚了解,但也知晓其中多有奇人异士。傅恒,你可知晓,这江湖中是否有什么门派,能有如此大的能量,既敢与朝堂抗衡,又能将踪迹隐藏得如此之深?”
傅恒思索片刻,回道:“回皇上,江湖中门派众多,其中以‘武当’‘峨眉’‘丐帮’三大派势力最为雄厚。武当派崇尚道家清静无为,向来不涉世事;峨眉派多为女子,行事低调;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灵通,却向来只关注民生疾苦,极少参与朝堂纷争。除此之外,虽有一些小门小派行事乖张,但实力有限,断无能力操控影阁这样的杀手组织。”
“如此说来,这影阁倒是个异数。”乾隆停下脚步,目光深邃,“看来,朕需派一个得力之人,深入江湖探查此事。既要有朝堂背景,能调动各方资源,又要懂江湖规矩,不至于闹出乱子。”
傅恒心中一动,躬身道:“皇上,臣举荐一人,定能胜任此事。”
“哦?何人?”乾隆看向他。
“禁军参将徐庆超。”傅恒道,“徐将军武功高强,性情豪爽,与江湖中一些侠义之士素有往来,且他刚立奇功,忠心可嘉。由他出面探查影阁之事,既能借助江湖人脉获取线索,又能以朝廷名义约束各方势力,最为合适。”
乾隆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徐庆超确是合适人选。他性子直爽,不似文人那般拘泥,与江湖人打交道想来不会吃亏。只是,江湖险恶,需给他配备足够的人手,再暗中派薛树英协助,确保他的安全。”
“臣遵旨。”傅恒应道。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地禀道:“皇上,不好了!城西悦来客栈发生命案,死者是三名锦衣卫,皆是被一剑封喉,现场还留下了‘影阁’的令牌!”
乾隆脸色骤变:“什么?锦衣卫竟在京城腹地被杀?影阁如此嚣张,简直是视王法如无物!”
傅恒也站起身,眼中满是怒火:“皇上,这定是影阁故意挑衅。三名锦衣卫奉命暗中监视和珅余党,如今被杀,显然是影阁想要阻止我们追查下去。”
“查!给朕彻查到底!”乾隆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案上的奏折都跳了起来,“傅恒,即刻命徐庆超带禁军封锁城西,严查客栈往来人员;薛树英率御前侍卫接管现场勘查,务必找到蛛丝马迹;另外,传朕旨意,命顺天府尹全力配合,凡有可疑之人,一律先拘后审!”
“臣遵旨!”傅恒躬身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乾隆叫住他,语气稍缓,“告诉徐庆超,此次探查江湖之事,可便宜行事,若遇顽抗之徒,无需禀报,先斩后奏。朕倒要看看,这影阁究竟有何能耐,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嗻!”傅恒沉声应下,大步流星地退出养心殿。
养心殿内,乾隆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他深知,这场朝堂与江湖的交锋,才刚刚开始。影阁的嚣张行径,不仅是对朝廷权威的挑战,更是对天下安定的威胁。他必须尽快查清影阁的底细,揪出背后的主使,否则一旦江湖势力与朝堂叛党彻底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驿馆中的柳青影尚不知晓京城深夜发生的变故。她洗漱完毕后,正坐在窗前整理父亲的手札,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心中一动,悄然起身,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望去。
只见驿馆庭院的墙角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动作迅捷如猫。柳青影心中一紧,父亲昭雪后,她虽已无性命之忧,但经历过此前的追杀,她早已养成了警惕的习惯。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黑影的去向,只见那黑影并未靠近她的房间,而是朝着驿馆后门的方向掠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柳青影眉头微蹙,这黑影的身法不似寻常盗贼,倒像是江湖中人。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知这黑影是冲着谁来的,是和珅的余党,还是另有其人?
她回到桌边,拿起父亲留下的那把短匕,紧紧握在手中。这把匕首是父亲当年在军中所用,锋利无比,如今成了她防身的利器。她知道,京城虽已恢复繁华,但暗处的风波并未平息,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保护好自己,也不辜负那些帮助过她的人。
思绪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朝着驿馆而来。柳青影走到窗边一看,只见一队禁军手持火把,簇拥着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端坐的正是徐庆超。他身着戎装,神色凝重,显然是有紧急公务。
禁军在驿馆门口停下,徐庆超翻身下马,对驿馆伙计大声问道:“柳姑娘是否在馆中?烦请通报一声,我有要事找她。”
柳青影心中一凛,听徐庆超的语气,定是出了大事。她连忙打开房门,走上前道:“徐大哥,我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徐庆超见她出来,脸上露出一丝急色:“柳姑娘,城西悦来客栈出了命案,三名锦衣卫被杀,现场留下了影阁的令牌。皇上已下旨封锁城西,命我带人追查凶手。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近日是否见过可疑之人,或是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影阁?”柳青影心中一震,她虽不知影阁为何物,但听徐庆超的语气,定是个极为凶险的组织,“我刚才在窗边看到一道黑影从庭院墙角掠过,朝着后门而去,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哦?”徐庆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黑影是什么模样?可有看清衣着打扮?”
“夜色太暗,未能看清模样,只看到身形瘦削,身法极快。”柳青影回忆着刚才的情形,“他似乎并未察觉有人发现他,动作十分从容。”
徐庆超沉吟道:“如此看来,这黑影大概率是影阁的人。他们杀了锦衣卫,恐怕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或是在暗中策划更大的阴谋。柳姑娘,你放心,我已命人加强驿馆的守卫,定会护你周全。”
柳青影点了点头:“多谢徐大哥。只是这影阁如此猖獗,你们追查之时,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徐庆超拍了拍腰间的陨铁匕首,那是柳青影送他的礼物,“有你送的这把利器,再加上你的平安符,我定然逢凶化吉。”
说罢,他又叮嘱了驿馆伙计几句,让其务必严密巡查,随后便翻身上马,带着禁军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火把的光芒渐渐远去,驿馆周围重归寂静,但柳青影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京城悄然酝酿,而这场风暴,不仅关乎朝堂安危,或许也将牵连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回到房间,将门窗紧闭,重新拿起父亲的手札。手札中,父亲不仅记录了为官心得,还记载了一些江湖门派的传闻,其中便提到过一个名为“影阁”的杀手组织,说其行事狠辣,无所不为,且背后似乎有大人物撑腰。只是当年父亲并未深究,如今想来,这影阁的背后,或许真的与朝堂中的某些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青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或许可以从父亲的手札中找到关于影阁的更多线索。她静下心来,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烛火映照下,她的眼神愈发坚定。她不能只做一个被保护的人,既然父亲的冤屈已经昭雪,她便要继承父亲的遗志,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除害。
与此同时,傅府书房内,傅恒正与薛树英商议案情。薛树英刚从悦来客栈勘查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大人,现场勘查完毕,三名锦衣卫皆是被一剑封喉,伤口平整,可见凶手剑法极高。现场除了影阁令牌外,还留下了一枚特殊的暗器,是一枚淬了毒的梅花针。”
说着,薛树英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枚细小的梅花针,针身泛着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是淬了剧毒。
傅恒拿起梅花针仔细端详,眉头紧锁:“这梅花针的样式,倒是与江南霹雳堂的暗器颇为相似。只是霹雳堂向来与朝廷无冤无仇,为何会与影阁勾结?”
“大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嫁祸?”薛树英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傅恒放下梅花针,“影阁行事狡猾,极有可能借他人之名混淆视听。你即刻派人前往江南,查探霹雳堂的近况,看看他们是否与影阁有往来。另外,黑鸦那边审讯得如何了?”
“回大人,黑鸦嘴硬得很,无论如何审讯,都只说受鬼面人指使,其余一概不知。”薛树英回道,“属下已用了些刑罚,但他似乎早有准备,竟是宁死不屈。”
傅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是个硬骨头。继续审,不用手下留情,朕不信他能一直扛下去。另外,密切关注京城各大小客栈、酒楼,尤其是那些近期入住的外地客商,凡有武功高强、行踪诡秘之人,一律暗中监视。”
“属下遵旨。”薛树英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傅恒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翻涌。影阁的突然发难,显然是早有预谋。三名锦衣卫的死,不仅是挑衅,更是一种警告。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京城必将不会平静,而他身为军机大臣,肩负着守护朝堂安危的重任,绝不能有半分懈怠。
他拿起桌上那方柳青影送的旧砚,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竹纹,心中忽然想起柳青影写下的“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是啊,君子求学,是为了修养身心,坚守本心;而小人求学,不过是为了谋取私利。那些影阁之人,那些朝堂叛党,皆是小人之流,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勾结外敌,残害忠良,颠覆朝纲。
傅恒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定要将这些奸邪之徒一网打尽,还朝堂一个清明,还天下一个太平,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不辜负柳御史的托付,更不辜负柳青影那份纯粹的心意。
夜色渐深,养心殿的烛火依旧亮着,乾隆还在批阅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偶尔停下来,询问李德全案情的进展。军机处内,官员们各司其职,灯火通明,一派忙碌景象。京城的街道上,禁军与锦衣卫四处巡查,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而驿馆中的柳青影,也终于从父亲的手札中找到了关于影阁的零星记载。手札中提到,影阁创立于二十年前,创始人身份不明,但其组织内部等级森严,以“天、地、玄、黄”四堂划分,黑鸦隶属于玄堂,是其中的顶尖杀手。更为关键的是,手札中提到,影阁的创始人似乎与前太子胤礽的旧部有着密切联系。
“前太子旧部?”柳青影心中一惊。前太子胤礽两立两废,其旧部散落各地,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影阁真是前太子旧部所创,那他们的目的便不仅仅是为和珅报仇,恐怕是想要颠覆乾隆的统治,扶持前太子的后人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