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烛火如豆,映得柳青影鬓边碎发泛着柔光。她将朱三的资料平铺在案上,指尖划过“和珅心腹”四字,忽然想起方才在傅恒府未曾细说的来龙去脉——自九江启程至西山遇合,这一路的波折与玄机,原该对两位同僚说个分明。
窗外柳丝轻拂,带起一阵微凉的晚风。柳青影起身掩窗,目光落在案角那枚梅花玉佩上,玉佩上的“和”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勾起了她心底沉淀的往事。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徐庆超温和的嗓音:“柳姑娘,方便进来一叙吗?”
柳青影转身开门,见徐庆超与薛树英并肩立在廊下,两人神色间仍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却难掩关切。“徐总管、薛侍卫,快请进。”她侧身让两人进屋,给桌上的茶盏添了新茶,“方才收到你们送来的资料,正想找机会向二位细说我来京城的经过。”
薛树英在椅上落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柳姑娘在九江查案多日,想必历经不少波折。那李达既是和珅余党,想来不会轻易认罪吧?”
提及九江之事,柳青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李达此人老奸巨猾,盘踞九江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我初到九江时,他竟以‘故友之女’的名义设宴款待,实则想探我的底细,甚至暗中派人监视我的行踪。”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枚梅花玉佩:“我父亲当年便是因察觉李达与和珅勾结贪墨漕运银两,才遭他诬陷下狱。为查清真相,我伪装成游学的书生,在九江城内暗访了三个月,才找到当年父亲的旧部张老伯。”
“张老伯如今已是白发苍苍,隐居在城郊的破庙里,得知我是柳御史的女儿,当即老泪纵横。”柳青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当年父亲不仅掌握了李达贪墨的证据,还无意中发现了和珅余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而这个联络点,正是以梅花玉佩为信物。”
徐庆超眉头微蹙:“如此说来,这梅花玉佩并非寻常信物,而是余党核心成员之间的凭证?”
“正是。”柳青影点头,将玉佩放在桌上,“张老伯说,父亲当年为了保护证据,将一份密函藏在了九江府衙的匾额之后。我趁夜潜入府衙,果然在匾额后找到了那封密函。密函中详细记录了李达与和珅的往来账目,还有余党在各地的联络人名单,其中便提到了西山梅影庵。”
薛树英听得凝神:“那李达得知密函失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吧?”
“没错。”柳青影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我拿到密函的当晚,就遭到了李达手下的追杀。那些人身手矫健,个个手持利刃,幸好张老伯提前给了我一枚信号弹,我在破庙附近的山林里与他们周旋了半夜,直到陛下派来的御史带着官兵赶到,才得以脱身。”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御史大人根据密函中的线索,迅速抓捕了李达的旧部,李达本人也在逃亡途中被擒。在审讯李达时,他起初百般抵赖,直到我们拿出密函和人证,他才不得不认罪。也是在他的书房里,我找到了那封提及梅影庵的密信。”
柳青影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递给徐庆超:“这便是那封密信,上面写着‘三月初七,梅影庵,以梅为记,共商大事’。李达交代,这是和珅倒台后,余党头目朱三派人送来的密信,让他届时带人手前往梅影庵汇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我们抓获了。”
徐庆超接过密信,与薛树英一同细看。信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阴狠之气,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看来这朱三果然是余党的核心人物。”徐庆超沉声道,“柳姑娘,你从九江出发后,一路可还顺利?”
提及路途之事,柳青影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算不上顺利。我生怕耽误了时间,选择了走水路进京,没想到在船上遇到了余党的眼线。”
“哦?竟有此事?”薛树英连忙追问,“那些人是如何识破你的身份的?”
“并非识破,而是恰巧遇到了李达的一个心腹。”柳青影解释道,“那人名叫王三,是李达手下的船老大,负责运送私盐和兵器。我上船时,特意换了一身寻常妇人的衣裳,没想到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那晚风浪很大,船行至长江中游时,王三突然带人闯入我的船舱。他拿着一把匕首,逼问我密函的下落。我谎称密函已经交给了御史大人,他自然不信,与我缠斗起来。幸好我自幼跟着父亲学过些武艺,才勉强与他周旋。”
“后来呢?”徐庆超问道。
“后来船身突然剧烈摇晃,王三失足摔倒,我趁机夺下他的匕首,将他制服。”柳青影道,“我从他口中得知,朱三已经察觉到李达出事,正在派人四处搜寻密函,还下令要在三月初七之前,将梅影庵的兵器全部运送到永定门外。王三便是奉命去西山送信的。”
薛树英拍了拍桌子:“这王三现在何处?若是能从他口中问出更多余党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已经将他交给了沿途的官府,让他们押解进京。”柳青影道,“想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顺天府。不过王三只是个小角色,知道的并不多,他只说朱三手下有个代号‘静虚’的头目,驻守在梅影庵,负责看管兵器和联络各地余党。”
“这个静虚,我们今日已经见过了。”徐庆超道,“虽然只听到了她的声音,但从她的语气和行事风格来看,绝非等闲之辈。而且庵里的尼姑都是男扮女装的喽啰,可见这梅影庵的守卫何等严密。”
柳青影点头:“我在密信中还看到了‘焚庵灭口’四个字,想来他们在三月初七聚会之后,不仅要发动叛乱,还要毁掉梅影庵这个据点,销毁所有证据。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三人沉默片刻,徐庆超忽然想起一事:“柳姑娘,你在九江查案时,可曾听说过顺天府有内鬼之事?”
“内鬼?”柳青影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并未听说。不过李达曾在密函中提到,他在京城有‘靠山’,想来这个靠山,便是顺天府的内鬼吧?”
“极有可能。”徐庆超道,“昨日我们去顺天府查阅静虚的档案,发现有人试图将档案销毁,幸好你及时赶到,才保住了关键信息。傅大人已经下令彻查顺天府的官员,相信很快就能找出这个内鬼。”
“此事万万不可大意。”柳青影郑重道,“内鬼一日不除,我们的行动就多一分危险。说不定我们今日在梅影庵的行踪,已经被他泄露给了朱三。”
薛树英道:“柳姑娘放心,傅大人已经加强了戒备,顺天府的官员现在都在接受审查,那内鬼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三月初七的抓捕计划,我们还需要再仔细商议一番。”
柳青影赞同道:“据密信和账本记载,余党会在三月初七酉时在永定门外集结,三百甲士,加上梅影庵里的守卫,总共有四百多人。这些人都手持兵器,还有火药,若是硬拼,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
“傅大人已经调了五百精兵,分别驻守在永定门外和西山脚下。”徐庆超道,“三月初七那天,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傅大人带领,在永定门外设伏,等待余党集结;另一路由我们三人带领,潜入梅影庵,抓捕静虚等头目,同时销毁山洞里的兵器和火药。”
“这个计划可行,但有一个问题。”柳青影道,“梅影庵的石门需要梅花玉佩才能打开,我们虽然有玉佩,但庵里守卫森严,如何才能顺利潜入,不被发现?”
薛树英想了想:“我们可以伪装成余党的联络人,手持梅花玉佩,以送信为由进入庵内。等进去之后,再伺机行动。”
“这个办法不错,但风险也很大。”柳青影道,“静虚心思缜密,定然会仔细盘问。而且庵里的喽啰都见过我们的模样,若是被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徐庆超道:“这一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我们会换上余党的服饰,脸上涂抹易容粉,改变容貌。柳姑娘,你身形纤细,可以伪装成静虚的侍女,跟在我们身边,不易引起怀疑。”
柳青影点头:“好。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制定一个应急预案,若是潜入时被发现,就立刻发出信号,让外面的官兵冲进来支援。”
三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窗外天色微亮,才各自歇息。柳青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想起父亲蒙冤的十年,想起那些为了查案而牺牲的人,想起京城百姓的安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和珅的余党全部抓获,还天下一个太平。
第二日一早,柳青影便起身前往顺天府,想看看王三的审讯情况。刚到顺天府门口,就看到徐庆超和薛树英也在那里。“柳姑娘,你也来了。”徐庆超迎上前,“王三已经被押解到了,傅大人正在亲自审讯。”
三人一同走进顺天府,来到审讯室门外。透过门缝,他们看到王三被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傅大人坐在堂上,神情严肃,正在盘问着什么。
“说!朱三除了梅影庵,还有哪些据点?”傅大人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王三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船老大,平日里只负责运送货物,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知?”傅大人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你去西山给静虚送什么信?”
“就……就是让她提前准备,三月初七按时出发。”王三道,“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傅大人显然不信,正要继续追问,突然看到门外的徐庆超三人,便起身走了出来。“傅大人,怎么样了?”徐庆超问道。
“这王三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傅大人皱着眉,“看来得用些手段,才能让他开口。”
柳青影道:“傅大人,不如让我试试。王三是李达的手下,而我与李达有不共戴天之仇,或许我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傅大人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柳姑娘了。”
柳青影走进审讯室,缓缓走到王三面前。王三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又强装镇定:“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让你说实话。”柳青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威慑力,“你应该知道,李达已经认罪伏法,和珅的余党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你若是现在坦白,还能从轻发落;若是执意顽抗,等待你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王三低着头,沉默不语。
柳青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妻儿,你若是死了,他们怎么办?难道你想让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受尽别人的白眼吗?”
提到家人,王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柳青影看出了他的动摇,又道:“朱三只是把你当成一颗棋子,用完就扔。你以为他会管你的死活吗?只要你说出余党的据点和联络方式,我们不仅会从轻发落你,还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王三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过了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我说……我说。”
柳青影心中一喜,示意衙役给王三松绑。王三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朱三除了梅影庵,在京城还有一个秘密据点,就在城南的一处废弃粮仓里。那里住着二十多个余党,负责接应和传递消息。另外,他还在保定、天津等地安插了眼线,一旦京城的行动成功,就会通知各地余党响应。”
“那粮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眼线的名单呢?”柳青影追问道。
“粮仓在城南的柳树巷深处,门口有一棵老槐树,很好辨认。”王三道,“至于眼线的名单,我这里没有,只有朱三和静虚知道。不过我听说,静虚的贴身侍女手里有一份备份,藏在她的发髻里。”
柳青影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关于朱三的习性和余党的行动规律,王三都一一作答。审讯结束后,柳青影将情况告诉了傅大人和徐庆超、薛树英。
“太好了!有了这个废弃粮仓的线索,我们就能端掉朱三的另一个据点。”傅大人喜道,“徐总管,你立刻带人去柳树巷,抓捕粮仓里的余党;薛侍卫,你去查一下王三所说的老槐树的位置,确保万无一失。”
“是!”徐庆超和薛树英齐声应道。
“柳姑娘,辛苦你了。”傅大人道,“没想到你竟然能让王三开口,立了大功。”
“傅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柳青影道,“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余党的两个据点,接下来就是等待三月初七,将他们一网打尽。”
傅大人点了点头:“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那静虚的贴身侍女手里有眼线名单,我们必须想办法拿到手,否则即使抓住了京城的余党,各地的眼线也会继续为非作歹。”
柳青影道:“傅大人放心,三月初七那天,我会想办法接近静虚的侍女,拿到名单。”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徐庆超带人摸清了废弃粮仓的地形,制定了抓捕计划;薛树英则与顺天府的捕快一起,加强了对梅影庵的监视,防止余党提前转移兵器;柳青影则在驿馆里练习易容术和伪装技巧,为潜入梅影庵做准备。
三月初六晚上,三人按照约定,来到顺天府集合。傅大人已经等候在那里,身边站着几位将领。“都准备好了吗?”傅大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三人齐声应道。
傅大人点了点头:“好。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务必将和珅的余党全部抓获,不让他们有任何可乘之机!”
众人散去后,柳青影回到驿馆,将那枚鎏金令牌放在枕边。她望着令牌上的“乾隆御赐”四个字,心中充满了信心。她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有陛下的信任,有同僚的支持,还有天下百姓的期盼。
夜深了,驿馆里一片寂静。柳青影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看到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看到和珅的余党被绳之以法,看到京城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她嘴角带着微笑,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三月初七,天刚蒙蒙亮,京城内外就已经戒备森严。徐庆超、薛树英和柳青影换上了余党的服饰,脸上涂抹了易容粉,手持梅花玉佩,朝着西山梅影庵的方向走去。他们的心中都清楚,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行动,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