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木桩上的“殉人”在阳光下迅速风化,变成了一捧捧黄土。老三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头看着吴慈安,眼神复杂:“没想到,你们真的能通过。”他顿了顿,拐杖往地面一点,“跟我来吧,山神想见你。”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尊重。
吴慈安扶起老三,看了眼王二麻子,三人跟着老头往石碑后面走去。石碑后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口上方刻着四个古老的篆字——
“轮回之眼。”
“轮回之眼”四个字刻在洞口两侧的岩壁上,笔力苍劲,像是用斧凿直接劈出来的,边角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吴慈安凑近看了看,发现字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指尖蹭了一点捻开,是朱砂,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古墓里石俑眼睛里的红光、血字上的颜色如出一辙。
“进去吧。”守墓人老头拄着拐杖,站在洞口边缘,铜铃轻轻晃了晃,“山神在里面等你。”
“山神到底是什么?”吴慈安问。他不信鬼神,可经历了这么多诡异事,又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老头笑了笑,皱纹堆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进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他看了眼王二麻子和刚醒透的老三,“他们俩,就留在外面吧。这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
王二麻子刚想说什么,被吴慈安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知道,这老头没说谎。轮回之眼听起来就不是善地,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去,纯属添乱。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吴慈安叮嘱道,又把怀里的水囊和剩下的干粮塞给他们,“别乱跑,这地方邪门得很。”
老三还没完全缓过神,只是点了点头。王二麻子拍了拍胸脯:“吴先生放心,我盯着他!”
吴慈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洞口。刚迈过门槛,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一看,洞口竟然被一块巨大的石门封死了,严丝合缝,像是从未存在过。
“别回头。”老头的声音从石门后传来,带着回音,“往前走,别停。”
吴慈安咬了咬牙,只能往前。洞里很窄,仅容一人通行,岩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珠滴下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脚下的路是石阶,盘旋向下,越走越暗,到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镜,想借点光,镜面却漆黑一片,连他自己的影子都照不出来。就在这时,掌心的骨片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刚好能照亮身前半步的路。
这骨片……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他。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石阶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地。骨片的蓝光也骤然变亮,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吴慈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悬挂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石尖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在骨片的蓝光下,像无数颗倒挂的星星。溶洞中央,有一汪圆形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不起一丝波澜,却泛着和骨片同源的蓝光。
而水潭边,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花白,后脑勺的形状……熟悉得让吴慈安心脏骤停。
那天他们没等到他,最后的最后,王二麻子他们回了京城打算将吴慈安留下的东西给他的几个徒弟送去,却被暗中的人给阻拦。
京城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急。
顾楠妤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侯府时,斗篷上已经积了层白,发梢凝着细碎的冰晶。她站在正厅门口,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沈念安穿着件月白锦袍,正临窗煮茶,茶烟袅袅,模糊了她鬓边新添的几缕银丝。
“你回来了。”沈念安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手里的茶壶在盏中轻轻搅动,“我以为,你还得有几年再踏回这座城。”
顾楠妤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素色的衣裙,料子是南疆常见的粗麻,与这雕梁画栋的侯府格格不入。她走到离沈念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指尖微微发颤:“念安,好久不见。”
三年了。
沈念安终于转过身,青瓷茶盏被她放在桌上,发出轻响。她的目光落在顾楠妤脸上,细细打量着——眉眼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道浅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眼神也变了,曾经的明媚张扬,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像蒙尘的玉。
“这五年,你在哪?”
“念安。”顾楠妤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别问了。”
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沈念安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我知道你沈家世代研究蛊术,藏着能让人忘却前尘的‘忘川蛊’。求你,念安,求你用它洗去我的记忆,让我做个干干净净的人,哪怕忘了自己是谁,也好过这样日夜煎熬。”
她曾答应过她,若未来有了变化,她会洗去记忆,帮她们走出困境。到底发什么什么,最后沈念安轻声说,好。
顾楠妤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落在床脚的毡毯上,暖得像开春的柳絮。
她眨了眨眼,看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一时有些恍惚。这纹样……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她抬手想揉额角,却发现手腕上缠着圈白布,布下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
“你醒了?”
门被推开,沈念安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眼眶有些红肿,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熬了夜。她把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声音放得很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楠妤看着她,觉得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她记得这是沈念安,是她在京城最好的朋友,可……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沈念安看她的眼神,怎么带着那么重的悲伤?
“念安?”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