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宸乾正在给沈念安掖被角,闻言动作一顿,淡淡道:“无妨。有你们在,朕放心。”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霍驰野看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担忧,终究没再劝。他跟着御宸乾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或许这份等待,对他而言,比处理再多的军务都重要。
帐内,烛火摇曳。
御宸乾放下奏折,伸手探了探沈念安的额头,温度正常。他拿起旁边的药碗,里面是顾楠妤新配的汤药,温温的正好入口。他舀了一勺,凑到沈念安唇边,耐心地一点点喂进去。
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流下,他便用帕子轻轻擦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这丫头,”他低声开口,声音比平时放柔了许多,“平日里总说自己命硬,怎么这次就这么不省心?”
沈念安没有反应,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两把小扇子。
“你不是想知道峦州的底细吗?”他继续说,像是在跟她汇报,“萧砚辞查到,峦州牧与前朝余孽有勾结,这次沧州之战,不过是他们试探朕的第一步。”
“秦观和于彩铃都好了,司锦年还在为你寻最好的伤药,顾楠妤说,等你醒了,就教你一套养气的法子,免得你再这么折腾自己。”
他说着,拿起沈念安放在枕边的软剑,剑鞘上还沾着些许血渍。他用指尖轻轻拂过,像是在擦拭上面的尘埃。
“等你醒了,朕带你去江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不是想看桃花吗?那里的桃花,比你说的江湖上任何地方都好看。”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火星声。御宸乾将软剑放回原处,重新拿起奏折,却没再动笔,只是看着沈念安的睡颜,眼底的担忧渐渐被一种笃定取代。
他知道,她会醒的。
这个从异世而来,带着一身桀骜和韧性的姑娘,绝不会就这么倒下。
他会等。
等她醒来,等她再次睁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喊他一声“先生”。
而这一等,便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沧州的局势已彻底稳定,大军开始准备班师回朝。秦观、于彩铃、司锦年等人都已收拾好行装,只等着沈念安醒来,便能一同启程。
这日清晨,御宸乾刚处理完奏折,便见沈念安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
他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放下奏折,俯身靠近:“念安?”
沈念安没有睁眼,却蹙了蹙眉,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像是在回应。
御宸乾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
又过了片刻,她的眼皮缓缓动了动,像是有千斤重,终于,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熟悉的脸,玄色的衣袍,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先……生?”
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帐内。
御宸乾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一抹极淡的笑意,缓缓漫上他的眼底。
他等的人,终于醒了。
沈念安的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混沌中透着一丝暖意。她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御宸乾的眼底还凝着未散的紧张,下颌线绷得很紧,却在她唤出“先生”的瞬间,悄然柔和下来。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感觉怎么样?”
沈念安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她想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了些。“头……有点晕。”她低声说,喉咙干得发疼。
御宸乾立刻端过旁边的水杯,小心地扶她坐起身,垫了个软枕在她背后。温水顺着唇角滑入喉咙,熨帖了干涩的黏膜,她这才看清帐内的光景——烛火早已熄灭,晨光透过纱帐,在他玄色的衣料上织出细碎的金纹,案几上堆着高高的奏折,却都覆着层薄尘,显然多日未曾动过。
“你……一直守在这里?”沈念安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御宸乾没直接回答,只拿过药碗:“顾楠妤说你醒后得先喝药。”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慢些喝,有点烫。”
药汁带着微苦的回甘滑入腹中,沈念安忽然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像泼开的墨,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她忽然想起昏迷前的碎片记忆——漫天的厮杀声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坠落时,攥住她手腕的力度;还有此刻,他指腹上磨出的薄茧,蹭过她唇角时的微痒。
“先生,沧州的事……”
“已妥。”御宸乾打断她,语气平淡,“萧砚辞查清楚了,峦州牧的余党都清了,霍驰野正在清点军备,过几日就能班师。”他顿了顿,补充道,“秦观和于彩铃昨天还来看过你,说等你醒了,要罚你三杯酒。”
沈念安忍不住笑了,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别动。”御宸乾立刻放下药碗,伸手探向她的肋骨——那里曾被暗器划伤,是最疼的地方。他的指尖刚碰到绷带,就被她按住了手。
“我自己来就好。”沈念安脸颊发烫,避开他的目光,“先生……不用一直守着我的,朝廷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御宸乾却没收回手,反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奏折可以晚些批,朝会可以改期,但你醒了,才是最要紧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忘了朕说过的话?等你醒了,带你去江南看桃花。”
沈念安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她想起昏迷前他说的话,原来那些碎语,不是她的幻听。“可是……”
“没有可是。”御宸乾拿起她枕边的软剑,剑鞘上的血渍已被细心擦去,露出温润的木色,“这剑还能握得住吗?”